(一)
??这段时间,我协助冯先生编修《云门山志续编》,看见佛源老和尚在生活中所表现出的一些古禅师的风采,特摘录少许,与大家共赏:
??一日明桂干活,晚,未饭。师曰:“明桂,该吃饭了。”明桂曰:“不吃,饿死那个鬼东西。”师曰:“你错了,那个东西饿不死。”
??中秋普茶,师对明醒首座曰:“你多年来不睡觉,吃生菜,六十岁的人比我八十岁还显老,那样是不行的!祖师不是说过饥来弄饭困来眠吗?怎么不修这个法呢?”
??师于佛学院中行。有两小沙弥打斗,弱者哭,监学见师来,惶恐,急令沙弥退下,师对哭者曰:“你没用,为什么打不过他?”时观者皆笑。
??辛巳除夕,师一一赴众执事寮,曰:“拜年拜年,大家辛苦了。”师去后,众执事聚而谋曰:“今晚怎么啦,老和尚从来不玩这个。”“我们尚未给老和尚拜年,老和尚倒先来拜年了,我们怎么担当得起。”旦日晨,众执事入方丈寮拜,师隔窗曰:“干什么?”众执事曰:“给老和尚拜年!”师厉声曰:“见鬼,干事去,拜什么年!”
(二)
??有中年居士夫妇不育,来云门礼师,曰:“乞和尚给生个儿子。”师曰:“送你一个崽。”次年,该夫妇抱子来谢,众以为神。师曰:“我又不是送子娘娘,你们也别打妄想。”
??有僧闭关三年,有“大彻大悟”之感,出而著书,述其关内“境界”。好事者将其书呈师,请师点评。师翻两页后,在其上评曰:“莫名其妙”,又翻数页,评曰:“见鬼”,再翻数页,斥曰:“胡说八道!”乃掷书于地。
??有居士注《坛经》,洋洋百余万言,呈师请序,师少阅,于其上题曰:
一部坛经字已多,百来万字墨成河。
如知心里无余物,月白风清唱赞歌。
??师于园中行次,一居士问讯,曰:“请老和尚赐个话头,某甲参。”师将嘴一抹,曰:“我哪有什么话头。”
(三)
??师于寺内巡行次,值佛学院放假,学僧多结束而去。师遥召之,学僧肃然而立。师曰:“度众生去也”。
??师与侍者视小西天菜园,见有尼在菜间捉虫,师曰:“作么?”尼曰:“捉虫。”师曰:“捉住后又如何?”尼曰:“到山里放掉。”师摇头,曰:“何不烧了吃掉?”尼惶然。
??师行至天王殿,时暑,师对香灯曰:“天王出汗。”香灯曰:“人有汗,天王哪来的汗。”师大声曰:“我说天王出汗!”
??师巡行山次,有僧结束出,曰:“莫去化缘?”僧无语。师曰:“化了钱,可得分一半与我。”僧亦无语。
??一日雨后,师与侍者三人行次,见猫伏于地上积水旁,师曰:“这猫打妄想。”时一蜻蜓飞立于水边草上,猫扑之,蜻蜓飞走,师三人大笑。
(四)
师于佑民寺候迎佛舍利,一僧礼师,师曰:拜佛;僧再拜,师厉声曰:拜什么拜?!僧无语。
师于云居山见一老同修住茅蓬,劝其到禅堂领众,同修答:我想开小灶。师曰:还是合作社好啊!
云山僧玄到云门大寮发心烧火,师巡寮见玄使叉烧柴,师夺叉高举曰:信不信我一叉打死你?快说!玄但作礼以答。师曰:嗯。
某僧闭关苦修了数年,出关后来云门寺参老和尚,想问个究竟。他行脚到了云门寺山门外,恰逢老和尚拄着手杖站在那里。僧喜出望外立即扑地顶礼老和尚。老和尚将杖一扬大声喝道:门外顶什么礼!僧瞠目结舌,一时无语应对。僧后问某法师这是怎么回事,法师说:你怎不问老和尚,如何是门内顶礼?僧听了十分欢喜,马上想去问,法师说:早过时机了!
(五)
柏林寺万佛楼开光法会,礼请师与本焕老主法。千余人顶伞盖、抬软轿请二师上。本焕老上,师抽身往侧径去,净慧和尚与明海法师苦劝登轿,师不听。迳自侧径去。时众居士皆伏身礼拜,师以杖逐之。不得已,净慧和尚侍本焕老入万佛楼,明海法师侍师视佛学院。明海法师数请师,师曰:“有本老足矣。”良久,师曰:“礼万佛楼去。”时满座皆惊。
柏林寺万佛楼开光法会,师住客房,多有僧俗请师题字,师曰:“我今日不写字,若需我写,则万元一字。”众惘然。
有修心中心法者请益,师曰:“人只有这个心,什么是心中心?”问者无语。
有学密者请益,师曰:“什么是密?”问者无语。
明慧法师请师于梅州千佛塔主水陆法会。时有数喇嘛入室礼拜,师挥手曰:“我这里没有这个。”喇嘛无语。
(六)
有僧来参,礼拜次,师厉声曰:“干什么的?”僧悚然而退出。
侍者侍师,夜行次,侍者曰:“天晚,和尚当归。”师曰:“我无家可归。”
一日雨后,侍者侍师行。侍者曰:“路滑,和尚留心脚下。”师曰:“怕什么,什么地方跌倒,什么地方爬起来。”
一日山行,侍者曰:“山路陡,和尚慎行。”师曰:“不怕,我有把握。”
师坐次,有居士入,礼拜,师曰:“什么地方来?”居士不知如何应对。师曰:“自己来处也不知。”
(七)
师特嘉僧之好学者,有数僧在海外留学,回云门省师。师详问其在外学修及生活,若艰难者,师必以资馈之。惟善法师从斯里兰卡归省,师知其学资困乏,先与一万,恐不足,再与一万。惟善惶恐不受,师曰:“在其地从学不易,其民苦,宽裕些,于学于养皆为方便。”
师心慈悲,尤悯失学之少年,故各地皆有来信求助者,师皆资助。或曰:“焉知不是骗钱的。”师斥之曰:“出家人慈悲为怀,尊老爱幼更是平时用心之处,岂能以分别心自疑。”
师关心时事,每见有重大灾祸之报导,则为之动容,与从人曰:“世间苦,当牢记于心。不能因现在寺庙日子好过了,就忘了众生之苦,忘了国家之艰难。”
师于成都为宽霖老和尚举火时,冯居士往参,师邀其游云门。后居士赴云门礼师,于丈室内,师曰:“对禅宗的见解,我不及你啊。”居士惶恐,伏地礼拜,师笑。
(八)
师赴四祖寺贺净慧和尚升座,于东厢上客堂内与侍者稍息。某讲师带数僧昂然而入,曰:“顶礼老和尚。”师曰:“请坐吃茶。”语音刚毕,师跨门而出。良久,讲师问侍者:“老和尚怎么啦?还归否?”侍者云:“要候便候,要走便走。”又良久,讲师见师不归,无趣而返。师归后,侍者问缘由,师曰:“管他那么多。”
某居士年已花甲,欲出家,在云门寺充行者数月,数托人代语,请师剃度。师曰:“这里不是养老院,年轻人出家还可以干活,老了出什么家!”又曰:“青年人性未定,正好雕琢,在寺庙里薰习日久,自可渐上轨道。上了年纪的人如一段枯木,雕琢也难啊。”
师与人语虚云老和尚故事时,常唏嘘落涕,曰:“老和尚苦啊,一生为佛法、为众生,你看老和尚那么多照片,都是愁眉苦脸,没有一点快活,现在的师僧们不能把老和尚的精神丢了。”
师与一诚和尚数十年为至交,一诚和尚于北京法源寺升座时,师往贺,一诚和尚以其丈室让师安单。相晤间交谈甚欢,侍者为之留影数幅。其中一幅师笑容灿烂,装框后供于方丈寮,师见后不悦,命撤掉,曰:“妖怪一样,留他干什么。”师平素因人请而留影,皆低眉垂目,庄重清肃,尚威仪也。故云门除幼年沙弥可嬉闹外,成年比丘皆无放肆之举,遵师之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