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 冯学成:四十年学修《心经》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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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2-03-27 12:57

0 冯学成:四十年学修《心经》的心得

2008年8月12日
湖北黄梅四祖寺第五届禅文化夏令营
 
谢谢主持人对我的介绍。我很惭愧,没有主持人介绍的这么光彩,自己经常还是尾巴夹得紧紧地在做人。这次夏令营的主题是“对心经的学修”,我觉得净慧老和尚提出的这个题目非常好,为什么好呢?因为我自己学佛四十年来,感觉对我启迪最大的应该就是《心经》,今天我要给大家汇报的,就是四十年来学修心经的一点心得。
 
说老实话,我年轻时正好遇上文化大革命时代,那个时侯哪有书读呢?更没有佛经可读。幸运的是,我下乡的地方是在江油,而且是在江油的崇华镇,恰好就是海灯法师被发配回原籍的地方。有一次我到镇上去赶集,看到街上挂着很多条大标语,其中一条是“把反动武术权威范海灯揪出来示众!”当我十多岁的时侯,就知道了海灯法师,不管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是六十年代,海灯法师在四川、在上海都是相当有名的。那时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佛教,也不知道佛教里面有哪些著名的法师,只知道成都的寺庙有文殊院、昭觉寺,小时候也经常进去玩。但是作为一个有代表性的佛教人物,那时候只知道有海灯法师一人,一提起少林寺的海灯法师,那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1962年,海灯法师从上海回到四川,在成都体育馆表演过一次武术,引起了轰动,当时很多报纸都对此做出了报道。所以当我在街上看到批斗海灯法师的标语时,相当激动,我记得其中还有一条标语是“打倒反动武术权威范海灯”,马上就到处问街上的人:“那个范海灯住在什么地方啊?”有人就告诉我说,那个范和尚现在住在什么街什么巷,怎么走。于是我跑到了海灯法师那里去,我们那时候是以红卫兵的身份下乡,老和尚见了我们也是很客气的。
 
海灯法师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像现在媒体报道的那么糟糕,实际上他是个非常聪明、机智、幽默,非常有学问的一个老和尚。大家知道,我们四祖寺这里的慧公老和尚,是虚云老和尚的得法徒弟。海灯法师是1956在云居山跟随虚云老和尚的,虚云老和尚把云居山建设得规模初具的时侯,就把第一任方丈的位子交给了海灯法师。因为海灯法师在四川是读过大学的,在五十年代初,不管在南华寺、云门寺、云居山,大多数出家僧人都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像海灯法师这样从昭觉寺出来,又在四川梓潼七曲山待过的僧人是少之又少。现在四川旅游把这个七曲山吹得很牛,不过这个山本身就很牛,它是文昌帝君的祖庙,本来是道教的,但是后来道教衰败了,就由佛家僧人来住持这个庙。现在每年高考前,都有不少来自成都、重庆、上海、广州的家长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烧高香。因为文昌帝君是主管人间考试的,文曲星都归他管。海灯法师到云居山之前,曾经是梓潼七曲山大庙的方丈,本身就是个有身份的人,而且文化程度也好,在云居山,他是第一个给僧众讲《法华经》的法师。海灯法师是很有身份的人,而且得到了虚云老和尚的传法,得到了法卷。
 
我们见到他老人家的时侯,都非常兴奋。海灯法师那个时侯非常简朴,那时侯本来就穷,他就每天吃点玉米面粥,吃点红薯,他也是过午不食的,每天打扫卫生这些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早上4点多起床,6点钟用餐。他有一个小锅一个小灶,都是自己做饭。他住的房子是茅草搭建的,有两间,一间用来休息,一间就是厨房,还有个小院子可以用来练武。这套房子连院子一起总共可能只有40平米的样子,那间小厨房只有三、四平米。当时他和范应莲住在一起,睡得是绳床,因为他不倒单,所以只需要这么一尺见方的地方。范应莲要倒单,要睡下去,但是睡的地方恐怕也没有两尺宽,有个1米8左右长度的很简陋的木床。外面的那个小院子,大概有2米宽,8米长,平常用来练习武术。我在海灯法师那里,没有跟着他老人家学武术,而是希望学佛法。我一提出这个要求时,他一句话就给我打断了,说:“你哪里有资格学佛法?”我那个时侯还是有点厚脸皮,就天天黏着他,求他传授点佛法。他老人家也没有雅兴教我,他说要教就要教出家的比丘,教那些高材生,我是个连佛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知青,什么都不懂,如果我真的要学,他就推荐一个在成都的法师给我。于是,他给在成都的本光法师写了一封信,请他来教我。本光法师何许人也?是太虚大师的徒弟啊!所以呢,我这个人其他方面不行,在学佛的福报上还不错,海灯法师是虚云老和尚的传人,本光法师又是太虚大师的传人,民国时多年在汉藏教理院、文殊院、金陵大学讲课,解放以后也在中学里讲历史,他带学生简直是专家。
 
回成都参拜了本光法师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打皈依,然后教了我皈依默观次第,第二步教的是《心经》默观次第。大家都知道,入了佛门,就要修止观,如果不修止观,没有功课,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佛教徒。一个正信的居士,肯定要修止观。这个止观该怎么修呢?如果没有正知正见的扶持,我们学修佛法就会走到邪路上去。大家都知道,三皈依的时侯,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为什么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呢?本光法师对这个三皈依有着很详细的说明。什么是佛?什么是法?什么是僧?他会在教理上一一为你进行深入的介绍。当然还要念诵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还有文殊菩萨、普贤菩萨、观世音菩萨、弥勒菩萨,日常都要念一念。为什么要念呢?他又进行了相应的说明。在颂忏悔偈的时候为什么要忏悔,也进行了相应的说明,最后就回到了《心经》上。本老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处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是不可能学大经大论的。《心经》是六百卷《般若经》的精要。佛法的核心是什么?就是般若。老佛爷一切经典都是在说般若,一切佛法都是从般若中流出来的,所以般若为诸佛之母。”但是六百卷的《般若经》太浩大了,文革时期也无法找到,连很多大寺庙里面都没有全本,只有以前皇上敕封过的寺庙,皇上颁发过《大藏经》的寺庙,才可能有完整的《般若经》。一般的寺庙,最多就是《金刚经》《弥陀经》《药师经》《楞严经》这类经书,怎么可能有全套的大般若经呢?根本就不可能。像成都的文殊院、昭觉寺、宝光寺这三大丛林都有藏经楼,本来都有完整的《大藏经》的,但是通过文革、反右、土改,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这么一番折腾之后,谁敢去动这些书啊?好在文殊院因为当时的部分红卫兵中有对佛法有深厚感情的人,好歹是把那里的藏经楼给保住了。文殊院里,从清代到现代的文物也相当丰富,也是给保下来了。成都昭觉寺虽然是最大的丛林,但是在十年浩劫之中,里面的殿堂、文物全部都被毁坏殆尽,一点都没有留下来,只有文殊院的东西得到了保存。
 
本光法师只给我们讲《心经》,一个是因为我们年轻,一个是因为文革的时侯不可能有大经大论可学。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心经本身就是浩瀚般若经的心要。心经的好处在于,它不仅有般若经的思想,还是一个佛学的总纲。我们说唯心、唯物,也就是色与心的关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的生命现象、精神现象都可以从心经里面找到答案。大家千万不要小看五蕴、六根、六尘、十八界这样的铺设,全部的唯识学就是在这个框架里面展开的。人的精神世界、精神运作,都是从五蕴、六根、六尘、十八界里面展开的。学过唯物主义的人都知道,没有物质又哪里有精神呢?没有自然人,哪里会有社会人,精神人呢?自然的人就是色,我们的地球、宇宙、物质的存在,用心经的话来说,一个“色”字就可以一网打尽。为什么可以一网打尽呢?唯物主义说,物质是第一义的。那么,什么叫物质呢?很多搞哲学的人未必能把物质这两个字说清楚,不信我们大家可以现场试一试。我们说糖是甜的,盐是咸的,谁能把甜和咸的感觉说清楚,让大家都认可呢?我这里可以发一万元奖金,让大家都试一试。我们想一下,这个能说清楚吗?《易经》里面说:“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岂不可见乎?”我们日常生活中有很多大家习以为常,见惯了的、熟视无睹的一些理论和概念,严格来说,我们都说不清楚。甜和咸之所以说不清楚,就是因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糖和盐只要放在舌头上,心里面一下就清楚味道了,但是要用语言的形式来表达出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叫物质?就算看了很多哲学书,大家都没有一个通解来解释何为物质。另外一个,什么叫精神?也是没有通解。但是如果我们学习了心经,通过玄奘大师对唯识学的阐述,我们对物质和精神就应该比较熟悉了,比较容易地进行把握了。如同吃了糖,就知道是甜的;吃了盐,就知道是咸的一样,对心经的感觉,就比较熟悉了。
 
我自己学心经已经四十年了。一开始在本光法师那里,他老人家并没有把心经抄给我去读、去背。最初的时候,听到有些师兄在跟着师父学心经了,觉得很羡慕,自己去求了几次,老和尚都说,你现在还早,才刚入门,要缓一缓才行。我就感觉心经是很宝贵的,并不是来了就可以学的。有一次,我自己翻《西游记》看。文化大革命虽然厉害,但是《西游记》因为有毛泽东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表扬,《西游记》就保留了下来,没有被烧掉。我在看《西游记》的时候,看到鸟巢禅师送给玄奘大师一本《心经》,并说这是“成佛之会门,佛法之总要”,地位非常崇高,还告诉他“西行时若遇一切灾难,但诵此经,一切灾难都会化为祯祥。”《西游记》的作者当时是把《心经》叫做《多心经》的,说是有《多心经》一卷给玄奘。我这里一说,肯定很多人都要笑,这个《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怎么被作者断成了多心经呢?这就证明佛教到了明代的时候,大家对名相的感觉已经很差劲了,但是也不妨碍当时社会大众对佛教的认可、认同,并把佛教的修为当作一种习俗和自己的生活习惯。我从《西游记》里面看到了完整的心经版本,看到只有260个字,马上就抄下来背诵。我那个时候年轻,记性也好,看了两遍就能背诵了。那个时候,不是吹牛,人民日报社的社论,我看三遍就能背诵,强文博记,我确实还有点功夫的。
 
心经背到以后,我就去找本光法师说:“师父,我能背心经了。”师父很吃惊,也就默认我学习心经了。我那时的发心只能发在对佛学的学习上,因为发财无路、工作无路、升官无路,到处都在闹革命,只有时间很多,可以自己掌控,所以就主动亲近这些老和尚,天天和他们泡在一起,黏在一起。我那时候进步还是很快的,不过一年时间,师父就把心经的默观次第传给了我,要我好好学。我就每天一早起来打坐,把本光法师传给我的默观次第的几千字在肚子里面呼噜呼噜滚几遍,晚上睡觉前打坐,又把这个滚几遍。那时候,我对心经的感觉只是新鲜、稀奇,什么“五蕴皆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而本光法师的默观次第详细剖析了心经的内部结构,把里面我们不懂的名词术语非常清楚地介绍出来了。不仅是介绍,还要你用心去体会、去感觉。怎么感觉呢?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每十年,对心经的感觉就会有更上一层楼的畅快。我从1969年开始背心经,到2008年也都40年了,对心经的感觉,开始是作为一个佛教的理论框架,通过五蕴的色受想行识,通过唯识学的理论,逐渐有了新的认识。
 
什么是色?“质碍名色”,这是玄奘大师下的定义。就是占有一定的空间性和封闭性,任何物质,都会有它的空间、体积、自性,都有自我的规定性。盐有盐的规定性,糖有糖的规定性,火有火的规定性,水有水的规定性。这些规定性从体到相都有一定的铺张,这就是哲学上说的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都会有相应的说明。当然这个前提是首先要有色,要有物质的存在。质碍名色,质就是规定性、性质;碍,就是对空间具有占有性和自我封闭性,如果没有封闭性,这个物质就可能不是这个物质,而变成其他物质了。所以,这个色的概念,我们应该清楚。我们人也是“色”的概念,我们这些人,无论是几十斤重,还是一百多斤或者两百多斤,都有肉身,如果没有肉身的基础,我们该怎么去想、去识、去行呢?我们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首先就要有这个物质的存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光是身体又有什么用呢?停尸房里面,太平间里面,都有肉体啊,但是那些都是死人,不是活人。
 
什么是活人?首先就要“受”。玄奘大师后面点评的几句也很精到――“领纳名受”。我们的精神领域,精神活动的开展,第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能够“受”,像照相机、摄像机那样把外部的信息接受并且储存下来,这就是受。但是精神不可能停止在这么一个简单的层面,它通过想,就可以把所受的东西,象牛一样的反刍咀嚼,这就进入“取相名想”的阶段。以前接受的、储存的信息再进行复制,调动起来反复去感受,把过去的信息也调动起来。所以,想是比受更高层的精神活动。然后再进入“造作名行”——也叫“造作名思”的阶段,就是可以把以前领纳和所想的东西,拿来重新组装、洗牌,自由发明、创造,逻辑学里面的归纳、分析、判断,都在里面起作用。然后我们的理论体系,八万四千法门,就可以在“了别名识”里面活动了。怎样把宇宙万物万法归一?这个就是识的作用。玄奘大师的评语是“了别名识”,这就是佛学的总纲了。识,能够把过去、现在、未来、天上、地下,东南西北任何东西都打包,可以当总代理,全部集起来。我们每天都在说认识,这个识的作用,却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我们怎样把它的功能优化起来?怎样见它的本来面目?就是要转八识成四智,这就是转识成智。转识成智之后,我们才能转凡成圣,才能即人而佛,才能即心即佛。因为学佛我们就要成佛;成佛,就是要在精神上,思想上搞一番革命。所谓“灵魂深处闹革命”,就是要从凡夫的思想境界升华到佛菩萨的精神境界,这就是精神自我提升的一个过程。
 
当然,心经里面还有十二因缘的过程,作为生命流转的程序。还有本体论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之类的这套结构。以前学习心经,大家都是先背,觉得背诵的功德大,能背到心经的人多牛啊!“是大明咒,是大神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那个时候文革阶级斗争很厉害,社会非常凶险,动辄身究,稍不留意就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像我这种没有到外面去惹麻烦,都因为连带而坐了8年的监狱。那个事情根本不关我的事,是我的几个朋友惹了祸,其实放在现在来说,根本不叫惹祸,他们被抓进监狱的时候,我被一个“叛徒”说成是同伙,就这么莫名其妙坐了8年的牢。本来是判了10年的,好在得到平反,提前出来了。你看,我就坐在家里面,天上掉下来的灾祸还是把我害了。那时候只有小心谨慎,挂碍恐怖都很多,不像现在的人。现在的人的挂碍恐怖无非就是工作不稳定,收入不好,股票上不去,怕自己破产等等,现在是对经济上的恐怖挂碍多一些,我们那时候是对政治上的恐怖挂碍多,怕自己突然一天成了反革命,押到监狱里面去枪毙了。阶级斗争时代是很残酷的,涉及到灵与肉的残酷搏斗。把这些化解,我们需要心灵上的解脱。我们既然学了三皈依,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凭什么皈依呢?皈依佛,是因为佛会给我们带来安全感,老佛爷会保佑我们的;皈依法,可以给我们带来智慧;皈依僧,是因为老和尚可以给我们当老师,教我们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教给我们很多智慧的、有力量的东西。当然,在心经里面,这就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就这么翻来覆去地背,每天诵一百遍心经,今天出门就绝对不会闯祸。这就是我最初学心经寄予的感觉。当然,在这个感觉的基础上,听到老和尚经常的开示,就觉得不能停留在这个上面。安全的需要确实要有,但是后一步,就觉得还要有智慧的需要。
 
我们学心经,就是认为它能开智慧。心经开篇就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什么叫深般若?明心见性就是得深般若啊。般若的范畴很广,有实相般若、文字般若、方便般若、深般若、广般若。广般若就是圆,深般若就是明心见性。通过对般若的修习、领会,能够使自己明心见性吗?初入佛门的人都会有这方面的热情。当年我皈依了佛门以后,非常热情,但是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现在电脑一打开,网上一查,整个《大藏经》都有电子版,要什么经就有什么经,要什么论就有什么论。但是那个时候,真是一字如金啊!那个时候,有个师兄跑到文殊院的经幡上,抄了一小段《仁王般若经》传给我们,虽然只有一小段,我们仍然兴奋得不得了,每天都背,如饮甘露。般若经里面很多的智慧、很多的故事,老佛爷的譬喻,的确都非常精到。深般若是什么呢?就是要深入进去。凡世间的人追求的是功名富贵、酒色财气,追求的是平安吉祥。这些对吗?作为一个社会人,追求的应该是这些。但是老和尚说,追求这些还不够,因为功名富贵、酒色财气其中不仅有善,也有恶的成分在里面。向善的方面追求可以,向恶的方面追求就不行。本光法师对我们说,人的欲望都不好,只有一条欲望还可以接受,就是求知欲。因为一个人肯定是有欲望的,如果迫不得已要保留欲望,求知欲还行。这种要成就自己的欲望放到冰箱里面就不行,酒色财气倒是可以放在冰箱里面冻结起来,等到我们的智慧增长、福报增长了之后,回头来看酒色财气就不会动心了。年轻的时候,自己还很娇弱,最好不要去碰酒色财气。不过我要感谢毛主席,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没有机会接触酒色财气,因为全国都很穷,如果是现在这么一种繁荣的社会之中,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也会腐朽了。那个时代,人要腐朽还是很困难的,因为没有条件嘛。有条件的时候,肯定要用够条件。所以当时我只好在几个老和尚那里一心一意学习,把他们的经验,他们智慧的闪光点、人格的闪光点,尽早学到自己身上来。
 
心经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大家一定要留意这句话。当年曹洞宗的开山祖师洞山良介,从小就开始背心经,那时佛教也可以说是深入人心,家喻户晓,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要背心经。这个洞山祖师背到“无眼耳鼻舌声意”的时候,把自己的脸一摸,觉得很奇怪:我明明有眼耳鼻舌声意,为什么经文中说没有呢?他就起疑了,虽然知道老佛爷是不会骗人的,但是明明这些东西都有啊,为什么要说“无”呢?他就问他的私塾老师,老师说:我怎么会知道呢?这是庙子里面菩萨们的事情。他的母亲觉得自己的儿子真是不得了啊,敢对经文提问了,赶快就送他到庙子里面去,请师父们看一下。因为一个人能从经里面起疑心,就表示他不是一个盲从的人。我们学习经纶,学习佛法,并不是要大家盲从,是允许提问,允许生疑的。按照禅宗的说法就是“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真正的祖师,都是有担当精神,有英雄气,有开创精神的,都敢于在经纶上进进出出,敢于怀疑。怀疑以后,证明这个东西是对的,就真正明心见性了。所以我常用《金刚经》的话来说“佛所说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很多学佛的人,长久地处在佛所说法的状态之中,有的学佛几十年,都没有跳出佛所说法的圈子,规规矩矩,本本分分,这样对不对呢?对,但是不能从这个境界上更上一层。更上一层就是“即非佛法”。如果有这样的感觉,在禅宗里面就叫做破参。要敢于怀疑,敢于对经纶上的东西进行否定,不然心经上为什么说“无眼耳鼻舌声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包括这个四圣谛三法印,十二缘起,全部都给你否定了,这个境界就是“即非佛法”。到了即非佛法的境界之后回头一看,哎呀,一切都是佛法啦!所以是“佛所说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通过逻辑学上的否定之否定,先肯定再否定,然后否定之否定,回头一看,就圆满了。
 
我们说,中国的大乘佛法是圆顿大教。为什么要圆?就是要走足这个过程。学禅宗的人都知道,未开悟之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悟的时候,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悟了以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这不过是换了种语言,把金刚经的这三句的句意表达出来了。当然禅宗的表述方式是不雷同的,如果雷同了,就是数他人珍宝,不是自己的了。祖师说的,老佛爷说的,师兄道友们说的,都不是自己的,自己本分上更道一句,要在自己本性上起悟,用自己鲜活的语言来表达,就必须在参学上有自己的见地才行,要有自己的修正才行。心经里面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我们怎么去理解?以前是作为本体论上的问题去理解,中观里面有八不论深观,我年轻的时候也修过“八不中道观”,“不生不灭、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一不异。”宇宙是个衡量,无论宇宙怎么变化,宇宙的量是一,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的。但是宇宙的现象世界是无穷无尽的,今天的宇宙绝非昨天的宇宙,也非明天的宇宙。今天我们的因缘绝非昨天的因缘,也非明天的因缘,每天都像万花筒一样,一摇就变。空气在天天变,日月也在天天变,所以《易经》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但是无论怎么变,宇宙这个量都没有变,是守恒的,如果说宇宙有增有减,绝对是胡说八道的;说宇宙不变,也是胡说八道,宇宙本身天天都在变嘛。但是,就算你这种哲学式的理解非常正确,经文说的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和我们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
 
2001年,慧公老和尚给我交待了一个任务,要我把赵州语录写一点导读性的文字,我说可以啊,就把这个担子接了过来,写了一本《赵州语录壁观》。这个公案的第一则,就是赵州老和尚问南泉祖师:“如何是道”,南泉和尚说:“平常心是道。”就这一句,我在发挥的时候,就把心经里面“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用进去了。怎么用进去的呢?就是我们对世界上的种种现象引起的种种念头,不要妄加生灭。糖是甜的,我说糖不是甜的行不行?我说这个糖不太甜、不够甜行不行?或者看到一件事情、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我们都会深有体会,就是对一个人的言行,我们常常都会处于误解之中,误会之中。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往往都是不平等的。别人在阐述的时候,我们心里总会有杆称在称量、掂量语言。但是我们真的就听明白了别人说的话吗?每个人的文化程度不一样,心情不一样,性情结构不一样,听到的话就会发生改变。另外一个,说话的人想表达的东西和他已经表达出来的东西还是有差别的。所以,语言只是冰山的一角,表达出来的是水面上的冰山,没有表达出来的,更多的,还是水面下的冰山。大家反省一下,我们日常交流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朋友间是这样,和上司讲话这样,和下属讲话也是这样,父母之间、夫妻之间讲话都是这样,躲躲藏藏地,很好玩,要通过一定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这些语言我们听起来模模糊糊,怎样正确地去把握外部信息呢?这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们要去分析、归纳、吃准别人的话,要吃准这样的事,于是就大打葛藤,画蛇添足。这样一来,就离开了我们的原意。怎样使我们的精神少做无用功?就不要去妄生妄灭,我这颗心必须保持一种平常心,不能对周边的事妄加生灭。不仅不要妄加生灭,也不要妄加垢净。看到这个人修行好,那个人就不好;这个人经常犯戒,那个人经常守戒。我们的思维每天都在进行着这样的评判。说别人好是净,说别人不好是垢,我们思想里面经常都处于垢净状态。我们要按照心经里面说的不垢不净去做,让自己的思维保持一种平常心,一种平常的状态,不对外部事物妄加垢净和增减。我们经常在法上,在人和事上妄加增减,只要把我们的念头、心性把持好,把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种种功夫做足,不仅仅用在哲学的思维上,而是用在调理自己心性的修养上,大家想一想,这样一来,妙处就来了。我们经常说,现在社会讲求和谐、讲求阴阳平衡,怎么去和谐和平衡呢?就是要牢牢把握心经里面这“六不”――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让把它们作为一种功夫来料理,这就是中道。中道而行,把枯燥的哲学式的佛教教理的体,变成了我们修行中的用,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了。我们要经常提醒自己,我的举心动念在一定的场合之中,会不会是妄生分别?妄生垢净?妄生增减?看见别人走路的姿势或者一个眼神,就在心里对别人妄加评点,这些都是妄加的。可能别人很无意地在做一件事情,但是我们就可能误会人家的意思。自从有人世以来,总会有无穷无尽的误会贯穿其中,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守住这个“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自己的修行没有搞好。什么叫做还世界一个本来面目?还自己一个本来面目?还别人一个本来面目?就是要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另外一个,心经里面也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这里谈到了空,前面也说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天天背,可能对这个没有什么感觉,总是空、空、空,把自己多年的修行变成“空空道人”,总之万法皆空。回头想想,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既然都五蕴皆空了,那么谁在照见呢?老和尚经常说,要善用其心,善待一切。我们在学心经的时候,就要善用其心。既然五蕴皆空,无眼耳鼻舌声意了,谁在照见呢?照见以后又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呢?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禅宗公案里面经常说:白天时能不能做主?我能做主啊,白天我规规矩矩,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都能做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管得住自己吗?管得住啊,我戒律谨严,对眼耳鼻舌声意全面质量管理,绝不让它打妄念。在这一层次,修行多年,修行严密的人,都可以做到。再有一句,晚上睡觉了,无梦无想的时候,这个主人公在哪里安身立命呢?这个问题就是高峰祖师悟道的公案。这个问题不知道难倒了多少人,高峰祖师在他师父的这个问题下苦苦参了三年,差点就疯掉了。吃饭不知道味道,四季不知道冷热,很艰难。睡觉时无梦无想,主人公在什么地方安身立命?大家可以想一想。
 
照见五蕴皆空,既然都五蕴皆空了,那么谁在照见呢?色受想行识都没有了,照见的东西是什么呢?这么一来,心经就成了禅宗的话头了。我们可以来参一参,一门深入,穷追不舍,要到里面去找感觉。这样的感觉如果捕捉到了,就会花开见佛,“自遭马祖一踏后,直至如今笑不休。”那种欢喜劲就别提了。所以我们在学修的时候,在诵读经典的时候,一定要善用其心,善于给自己制造障碍,不要靠别人来制造障碍,要自己给自己制造障碍。如果不制造障碍,关在自己的六根城门之中自然很太平,到社会中去与别人辩论,会怎样呢?现在中国佛教间都比较客气,内地也没有辩经的风尚了,只有在西藏里面才有这样的习惯。在东晋到唐宋时代,中国辩经的习俗是一直存在的,在佛教里面叫做“都讲制”。大学里面如今要搞一些辩论比赛,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新加坡大学、台湾辅仁大学等等大学,大家组成辩论团,互相辩论,看谁优胜。但是毕竟这些机会也很少,都是教育部门组织起来,在社会上并没有形成这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自由辩论的局面,更没有留下一种佛教内部可以自由辩论的环境。如果有朝一日有这样的环境,我们学修的功夫、火候,就可以勘验出来了。用俗话讲,是金是铜,到八卦炉里炼炼就知道了。用北方话来说,就是“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法上千锤百炼,在经纶上也要千锤百炼,这样才能够成为铜头铁臂,才能练就金睛火眼。对于初学者来说,制定一套功课,规规矩矩地去念诵,这是必要的。但是在念诵的过程中,一定要融入经典,要领会经典,能够与经典打成一片。打成一片并不是说我信了就行了,要敢于起疑。一部心经,就我自己来说,也是几个进出了。反反复复在里面找感觉,反反复复在经里面去折腾自己,这样一来,就感觉到心经真的是“心”经,是般若经的心要。我们老老实实受持这部经,就一定会福报无穷,智慧无穷,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讲课呢,有自己的方式,这次讲课的主题是心经,我也不能和大家雷同。法师们有法师们讲的殊胜处,老和尚有老和尚讲的殊胜处,我只好在这里东拉西扯,乱说一通。下面我们大家来交流一下吧,这次是以心经为主题,老和尚、大和尚,还有很多法师都会有精彩的阐述。今天下午吴言生教授、明天王雷泉教授都会来讲,我们现在就互相沟通一下吧。
 
问答时间
问:冯老师好,您刚才讲到“五蕴皆空,又是谁来照见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据我了解,心经和唯识宗是不同的,心经讲空,唯识却是讲“万法唯识”,似乎是在讲“有”。我觉得两者不一样。而且,您说唯识的第八识阿赖耶识是个大宇宙的概念,该怎么理解这个阿赖耶识呢?请老师再讲一下。
答:阿赖耶识是最不好解释的一个概念。玄奘大师给它的定义是“恒而不省”,具有能藏、所藏、执藏三大功能。它是一个大仓库,又叫一切种,把过去、现在、未来的全部东西都打包装在里面。如果就这么一个层次来讲阿赖耶识,它就是宇宙,是过去宇宙、现在宇宙、未来宇宙的这么一个结合体。过去生命、现在生命、未来生命;过去精神、现在精神、未来精神都在里面。为什么呢?因为阿赖耶识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一切种”,它能藏、所藏、执藏里面装的就是一切种子。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一切精神和物质的种子,全部都在里面。凭什么这么说呢?阿赖耶识还有一个称呼叫做“异熟”。我们说今年庄稼成熟了,但是并不是所有庄稼都在一个时间里成熟的,有些早三天,有些晚三天。小孩子也是这样,发育得早的,有的十二三岁就发育了,有的却十七八岁才发育。精神发育也是这样。有的人二十几岁却跟小孩子的脾气一样,精神发育没有成熟,有的却是少年老成。有的老年人却是老还小,成了老天真,老顽童。有的人年轻时很漂亮,中老年的时候却很丑。民间还有一句话叫做“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就是异熟,因时因缘不一样,种子现形也不一样。拿我们每个人来说,爹妈把我们生下来,只有几斤重,十来年哺育发展之后,我们成年了。到底是爹妈让我们长成的?还是自己长成的呢?当然是自己长成的,生命这个东西,爹妈是帮不上忙的。父母要自己的孩子聪明一点、漂亮一点,个个都成爱因斯坦、比尔·盖茨,要成李嘉诚,可不可能呢?不可能嘛。小孩自身的精神和肉身的发育,就是异熟,不能一刀切。现代医学说,人的生命是遗传基因在起作用,遗传密码在起作用,有点接近于阿赖耶识异熟识的这个概念。如果没有异熟这个概念,社会、自然上千差万别的现象就不成立了。
 
所以,我们在学修心经的时候,谈到六根、六尘、五蕴、十八界,在谈意识存在的时候,就离不开第六识、第七识、第八识。第八识,玄奘大师说是“初能变识”。本光法师以前教过我们一个“三能变缘起”,就是要“念念不忘缘起性空之理,念念不忘三能变缘起之理,战胜世间种种不如法理论,拔除种种念、种种见、种种执著,发大菩提心,趋向菩萨道。”那个时候,这段话很牛啊。因为自己学了般若了,学了天台、华严了,有了世间最高的智慧。那个时候,本光法师对我们说,我不教你们多深的学问,只教你们比别人高明一点点的智慧,就比别人高明这么一点点,也就够了。实际上高明的是什么呢?什么也没有高明,就是把般若的这个力量、妙处说给你听而已。我们在他老人家那里学唯识也是这样的。外面学修的人,谁知道唯识里面还有“三能变”这种说法呢?第八识是初能变,变成什么呢?把自己变成见分和相分,这就是宇宙的第一次自我分裂。第八识本来是浑然一体的,在庄子笔下就是“浑沌”的状态。盘古开天地,一板斧下去,浑然一体的阿赖耶识自身就发生了裂变,变成了见分和相分。见分很好理解,就是主观精神,主观能知能识的精神。相分就是主观所认识的对象,包括自然现象和一切的精神现象。精神现象是属于相分而不属于见分的,见分就是一个“能”字,我能知、能觉、能受、能藏,就是一个能,其他什么都没有。相分就不一样,我们说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在唯识学里面,善于用心的人就可以发现,从阿赖耶识里面能够找到感觉。万法就是相分,归一就是归到见分,归到感觉上来。那么见分又归到何处呢?
 
我讲唯识学,就是习惯于把它纳入到禅宗里面来玩,不然的话,天天掉书袋、玩词典是很麻烦的。学了一辈子,自己没有受用是不行的。但是在唯识学里面,光有见分还不行,凭什么会有见分呢?就要说到自证分。凭什么你能知能觉能听能见呢?这些见到的听到的看到的,是正确的还是谬误的呢?在最初,印度的佛教只有见分和相分,唯识学发展以后,才在见分和相分上有了个自证分。就像我们各级检察院之下还有个最高人民检察院一样,要来检查你的见分是不是真的发挥了作用,是不是认真工作了。有了自证分还不够,还要有个证自证分。这样说起来,就越来越复杂了。为什么唯识学到了后来就逐渐消沉下去了呢?就是经院化了,完全是学术性质的。当然,唯识学是完全可以和禅宗靠拢的,这就要看我们用什么样的眼光去分析。有的人觉得唯识就是经院派,本来很简单的事情,越说越复杂。但是用禅宗向上提持的方式,这个自证分就是不要放在学问上,而是放在修行上。放在修行上后还不够,还要证自证分,要现证菩提嘛!所以,换一个角度来理解,你就会对阿赖耶识有更生动的认识,也会觉得唯识学是很好玩的。关键的是,“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圆”,前五识和第八识是现成的,真正需要用功的还是第六识和第七识。第六识就是纯理性、纯理智的活动,什么逻辑学,物理学、化学这些,这些需要计算的都是第六识的活动。但是属于情感的、情智的、脾气的这些,都是属于第七识了,这是“我管家”,我管事的地方。我执我见我贪我慢,这些就是第七识、末那识的天地。修行就是要破这个末那识,要我这个“我”字打掉。第六识本来是光明清净的,但是受到第七识的绑架,我的知识、我的见地、我的神通、我的名誉、我的地位,通过“我”的束缚,就把第六识污染掉了。理智、理性,就退化成了烦恼,第六识就被污染成了烦恼的工具。怎样把第七识放下,把第六识的力量释放出来呢?这就是我们学修佛法中需要解决的问题。
 
第六识叫做“审而不恒”,有4个方面的工作状态。我们平时看到面前的东西,这个是花,这个是香炉,很明了地意识到了这些,这是“明了意识”。但我们日常生活之中,不可能随时都保持明了意识。小孩子上课,一会儿就要开小差,想到一边去了。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定力来一以贯之。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是肉身,明了意识不够,也很有限。第八识的种子一下子蹦出来,就会在第六识里面捣鬼,你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我们就把它称作“散乱意识。”我们人的精神,就经常处于散乱状态,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是单位上的事情,一会儿又是家里的事情;一会儿烦恼,一会儿又欢喜,总之说不清、道不明。要想我们的思路围绕着一个很坚定的东西走,把我们的念头像棋圣聂卫平调遣棋子一样如意指挥,能达到这种程度的话,我敢说,在座的去拿诺贝尔奖,都是囊中探物,太简单了。但是,我们不可能对我们的念头指挥若定,因为第七识要捣蛋,第八识的种子起来之后你也驾驭不了,它不会听你的话。这碗饭下肚之后,会听你的话吗?肠胃蠕动的频率、心跳的频率、血液的运行,内分泌的运行,会听你的指挥吗?完全不听的。要听你的指挥,就不会有病人,也不会死人了。如果听你的指挥,就没有犯错误的可能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我经常说,一分钟以后你想什么你不知道,一分钟以后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刚才我说来说去,没有钟表,也不知道说了多长时间。现在有同学提问,换一个题目一说,内容又激发出来了,一下就说了这么多。这充分说明,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第六识的“明了意识”的时候短,“散乱意识”的时候就多。怎样强化自己的明了意识,那是需要功夫的。一个人在办公室,在实验室里面能够待上三个月不回家,不打妄想,那就不简单了,肯定要出成果的。第六识中还有一种叫做“梦中意识”,白天我们都处在明了意识和散乱意识交替的状态,明了意识不能坚守阵地,散乱的时候更多。我们睡觉的时候常常做梦,并不是第六意识就休息了,它不会完全休息,还要时不时地出来感觉一下。第六意识没有休息到位的时候,八识田的种子浮在第六意识当中,这就叫做梦。所以才有《周公解梦》全书的出现,所以西方才会从梦境中探测你的心理疾病。但是西方的心理分析对梦的感觉就不如唯识学中第七识、第八识的状态说得这么合理――过去种子浮现了,梦见的就是过去;未来种子浮现了,过几天或许会遇到同样的事情,就会觉得好神奇啊!我曾经做过一个很神奇的梦,简直就跟宿命通一样。我有个姨妈,生了七八个女儿,老五在武汉。大概5年前,我在家里做了个梦,梦见我在母亲家中,接到了七姐(也是我姨妈的女儿)打来的电话,说是五姐去世了,千万不要给我娘说啊。在梦境中,我那个姨妈正在我母亲那里做客,我也就没有吭声。醒来后,我对我母亲说了这个梦,我母亲狠狠骂了我一通,说:“你胡说八道干什么?诅咒别人啊?!”结果过了5天,姨妈恰好在我家里做客,七姐就打来电话说:“五姐去世了,千万别给我妈说啊!她都80多岁了,知道了会受不了的。”如果是以前做这种梦,我就会觉得好神奇啊,我神通广大,不得了啊!现在根本不以为是,因为我知道这是第八识的种子把未来的信息通过梦境,提前浮现在我的意识当中了。这样的梦,刚开始的时候往往不清楚,但是到后来,事情就真的兑现了。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前天晚上分组讨论的时候有朋友也在提这种经历,我只想说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千万别当真,一万个梦里面未必有一个是可以完全兑现的。我做梦炒股票,投下去就赚了几百万,如果当真了,你去试试吧,保证血本无归。所以对于做梦这回事,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千万别当真。所以,意识里面有梦中意识,用唯识学的话来说,就是八识田的种子浮现在你的意识当中。
 
还有一种意识叫做“定中意识”。我们参禅入定,很多人都说入定之后就百不思千不想了,这是吹牛的话。大家家里面都有VCD,VCD运行的时候,你按一下暂停,这个暂停就是定。画面凝固了,空间也凝固了,就凝固在了一点上,这个就是定。玄奘大师下的定义叫做“心一境性”。主观和客观都定格了,主观所关注的对象不一不异了,不漂移了,这就是定。定就是注意力关注对象的恒定,这就叫入定。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只不过我们一般人的定力太浅,定不到几秒钟,思想就漂了,八识田的种子一来,注意力就漂到一边,关注其他的对象去了。为什么要修定力?就是要通过严格的修行,把控自己的精神内容。在把控自己来来去去精神内容的过程之中熟悉自己心与心的内容之间的关系,来协调其中的关系,从而放下其中的关系。这样的话,就可以慢慢得定。关于入定,我有个经验,大家可以试试,就是放慢思维节奏。我们人,尤其是年轻人脑袋转得快,一秒钟内一百个、一千个念头都有,刹那间万念俱足,这是真的,不是假的啊!我们就要让它慢下来,慢到什么程度?一秒钟十个念头,我现在觉得都快了,因为我上了年纪,思维也有些痴呆了,思维频率也越来越慢。然后继续训练,一秒钟一个念头,然后三秒钟一个念头,一分钟一个念头。如果能够三秒钟一个念头,你就能得定三秒钟;如果一分钟一个念头,你就得定一分钟;如果一小时才一个念头,自己对自己说慢、慢、慢,就可以一个小时都得定了。这个得定不是说,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再也没有其他的念头来了。比如我们放VCD,按了暂停键,画面固定了,未来的画面、过去的画面都没有了,只有当下的画面。暂停下来后,你就能发现以前很不留意的东西,就在定之中出现了。定之中,仍然有很多内容让你不能得定。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得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把注意力从凝定的画面中放开。这样的话,才能够加强我们的定力,扶持我们的定力。这里面说的,就是功夫上的事,不是要在学问上,哲学上怎么去说。禅宗讲的心地法门,念头功夫,心经又是以心而命名的经,前面是“般若波罗蜜多”,这部经经题的结构就与众不同。所以第六识也好,第七识也好,第八识也好,本来是浑然一体的,变成了见分、相分之后,见分里面有第六识的存在,有第七识的存在,就干扰了我们见分的清纯,影响了见分的智慧,怎样来料理呢?就要般若波罗蜜多,就是要通过般若的学习。
 
禅是什么?就是净虑、思维修和得定,都是围绕我们自身精神的安定。我们现在的思维铺天盖地的,既有闪光的也有糟糕的,既有优秀的也有乌七八糟的,就像长江里的水一样,上有暴雨冲刷的污染,有上游社会工厂的污染,但是三峡大坝一关,把水安静下来,让它不再奔腾。这次我过长江大桥的时候一看,哇,这个水怎么这么干净啊!就像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水一样。因为我家在成都,住在长江上游,完全有这样的切身感受。前几年我从这里过的时候,三峡大坝还没有完全关水,看到一些污水下来,江面简直和黄河差不多。所以,我们精神上的净虑,就是要通过安静,静、静、静,而达到干净,水静珠沉,一些污染的东西,一些杂质的东西就会沉淀下来,沉淀下来后的杂质就可以毫不费尽地去掉。所以这个静有两层含义,一个是安静,一个是干净。我们的精神就像计算机一样,计算机文件太多,负担太重,或者有了病毒了,就不行啊,就必须杀毒、清盘,把计算机负载过重的内容去掉,让机器减轻负担,这样才会良好运行。我们的精神,也经常要处于这种净虑的修行。另外一个是思维修,我们经常说自己脑袋短路了,不好用,就像我们前几年的电脑一样,人家都在用奔5的时候,你却在用奔1,那个速度就太差劲了,电脑要升级换代,我们人的脑袋也要升级换代。佛教的八万四千法门并不是给我们玩的,不是给我们做学问、拿文凭的,而是要提高我们的思维能力,优化我们的思维能力,这就是思维修的功用。一个是通过前面说的净虑,把我们精神中的负担、污染清理掉,思维就优化了,理性就加强了。然后就是思维修,它不仅可以优化组合,而且可以给你提供一条捷径,构建一条更加便捷、准确的思维之路。心理学是这样的,逻辑学也是这样的。
 
人思维简单到什么地步?我们可能难以相信,就是“是非”二字。中观的根本就是是非二字。别看中观的经论那么多,一个是,一个非,一个肯定判断,一个否定判断,全部的思维就在要么肯定要么否定的思维之中运行。佛教讲思想的根源,就是彻法源底,生命根本的冲动,精神根本的冲动,就是是非二字,都是在是非之中运行的。不是我们在社会上说是说非的那个是非,是就是肯定,非就是否定。我们电脑程序的秘密,也是一个肯定一个否定,一个0一个1中间变化运行的。所以“离四句,绝肯非,”就是一个肯定,一个否定。明白了这个,从今以后就不受天下老和尚舌头瞒了,就明白了原来我们思维,是个精神的魔术师玩出的精神的虚拟天地。“幻师说幻法,谛实则皆无。”原来就是是非两个字搞得鬼,骗了我们一辈子。如果你把它看穿了看破了,恭喜啊,你就悟道了!一切精神的源头不外乎就是从这里来的,你把这“是非”的阀门关闭,就是“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了嘛。是非的阀门一打开,万象森罗,过去、现在、未来,天上地下,善善恶恶,一切俱备,你说这个好玩不好玩?的确好玩啊!我们学心经的时候一定要反观自照,把心经和我们整个精神融为一体。精神是怎么运行的?就要用心经作为经纬线,来衡量一下精神的结构,精神的流向,这是非常有趣的事。我们一天玩东玩西,玩这样玩那样,就是没有在自己心里好好想想,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念头是怎么来,怎么去的,心是怎么动的,都不知道。所以通过心经,我们可以好好玩玩自己的念头。前念已生时,须究竟它生向何处;当后念已灭时,须究竟它灭向何处;当前念不生时,须究竟它不生到不生尽;当后念不灭时,须究竟它不灭到不灭尽。这样玩起来确实好玩,我们要善于用心。老和尚经常向我们强调,要善用其心,善待一切,我们怎样通过心经的架构让我们遍知一切法,从遍知一切法到彻法源底,一个是深,一个是广,一个是深般若,一个是广般若。如果把这些都参透了,就进入了实相般若。实相般若里面,就可以游戏三昧,各个方面都自由自在,这多舒服,多自在呢!
 
问:冯老师好,您刚才讲第八识的种子的时候讲到了宿命通,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具体含义呢?
答:这个就扯得有点远了。我相信我们在座的都有宿命通这种功能。这个其实就是过去、未来在我们意识中的幻象、幻觉。我们通过回忆,就把过去的东西调动起来了;通过预测,就感知到了未来的东西。现实生活中,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就像这次四川汶川大地震,谁又预测到了呢?那么多神通广大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所以,这些什么神通都不可靠,可靠的是几点钟吃饭,几点钟睡觉,什么时候发工资,这才是我们最需要关心,这些都不需要预测,到时候就自然兑现了。我们学修佛法,一定要树立起对八正道的感觉。什么叫正见、什么叫正思维、什么叫正念,没有这三条,我们的正语、正命、正精进、正定,都谈不上。首先来说,正见是全体的,总体的,是大总持,得了大总持的人才可能得正见。八万四千法门,可以说是八万四千个正思维,是局部的。这些局部的正思维就汇成了一个正见。正念是具体的、单一的念头,可以说是精神的细胞。我们如果能够念念不忘,念念觉照,念念护持,就可以得大受用。佛法铺天盖地,心法也铺天盖地,我们要在正见、正思维上去料理的话,可能经历三大阿僧祗劫都无法达到。如果我们从一念下手,一念代万念,这个目标明确了,攻占阵地就比较方便了。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在念头上狠下功夫。只要我们在正念上有感觉了,得到受用了,扩而充之,就是正思维,再扩而充之,就是正见。这样就很方便了。如果我们有了正知正见,说老实话,如果有人给我宿命通的功能要跟我换,我也是不换的。我们从历史上来看,所谓有宿命通的人,大多都没有好下场。高僧大德们基本也都不谈宿命通,谈这个总是有点不好。哪怕得到了宿命通,也不能轻易去泄露天机,泄了天机要犯天条,犯了天条要遭天谴。所以,古代有宿命通的人,至少在中国国内基本上都下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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