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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祖  坟------中篇纪实家族传奇,全新风水愿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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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12-24 10:11

祖  坟------中篇纪实家族传奇,全新风水愿景理论。

管理提醒: 本帖被 管理员 从 ≌≌阴宅风水≌≌ 移动到本区(2009-12-30)

历时二百多年的母女合葬坟墓
埋藏着两个家族的恩怨历史
跨越两省的神秘风水格局
演绎着可歌可泣的家族传奇


[align=center]









这是一个纪实加自传的故事,我用走访手记的方式写下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因为,我也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将成为家族的异类还是仅存的良知。我只知道,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指引着我用笔去面对这座有着近三百年历史和神秘风水的




                              祖 

------题记:随着长浏高速路的动工征地拆迁,一座历时几百年繁衍湘赣两省黄刘两姓几千人的母女合葬祖坟需要重新修葺。两省两个家族的子孙兴师动众,出钱出力,选地择日,准备将祖坟焕然一新。主事的长辈们还准备择日做酒设宴,共祈福荫。殊不知,祖坟里面却埋葬着一半造假的骨头! 而祖坟的外面,也飘荡着一颗内疚和不安的心……
   
      *        *      *      *        *      *

                            一
[p]2009年11月14日,头笔征地款拿回来的当晚,也是今年冬天第一个寒流到达的日子,天气异常的寒冷,由于闰了一个月,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也特别的突然。
而我家所住的村组里面的黄家大屋,保叔的堂屋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的气氛,相反却热闹非常的有点燥热。厅屋正中间放了一盆红红的炭火,四周围着坐满了人,连通往两边厢房和后面厨房的门口都挤满了人,大家热烈的讨论着,放肆的开着半荤半黄的玩笑,两三个小孩子在人群堆里嬉笑打闹,旁边的父母佯装呵斥,但呵斥都能听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原因很简单:就是那张略显破旧的四方饭桌上码放着的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有些耀眼的十几扎百元红票子!
保叔也显得特别兴奋,不知是不是由于离炭火坐的太近,黝黑的脸膛泛着红光。看着各家各户都来的比较齐了,他站起来打了一下示意安静的手势,等大家的议论声小了下来,他便开始了他的开场白。他的声音很大而显得相当宏亮,总觉得与他矮小的身体有点不是很协调。而他讲的话不是如何分钱,却是要求每人捐20元来修葺一座祖坟。
对于祖坟,家族里面历来都是很尊重的。我只是听老一辈说过,我们黄姓祖先是几百年前从广东梅州迁到江西再迁到浏阳来的,过程艰辛而复杂,一时无法讲清,但一直以来那份对祖宗的尊敬之心,却代代相传。所以,保叔大体讲了一下以后,众人也都没有表示异议。保叔就拿了本子和笔,郑重其事的挨家挨个收起钱来。
轮到我的时候,大家的钱基本上收的差不多了。由于实在太挤,保叔隔着一个位子叫我:“老旗!你家六个人!”我正准备去屁股袋子掏钱,脑海里却闪过一句话,手就转向插进了裤子侧袋,轻轻的回了一句:“这事我父亲做主!”
保叔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伸过来的手不好意思收回,只得尴尬的向上摆了一下,声音硬硬的说了一句:“这是修祖坟的事,来不来随你!”
我感觉到厅屋里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一下,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望着我。我只得装作没事一样,把手更深的插在口袋里,缩了一下脖子。
                 

   
如果上天有灵,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是不尊重我的祖先,也不是亵渎先人,我也不是不懂得修祖坟对一个后辈的重要性,我作出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有原因的。
我还清楚的记得大约就在半月前的晚上,保叔到我家来串门。保叔是我出了五服的堂叔,在我们这个黄家大屋,除了一家周姓是外来户口外,其余都是姓黄。保叔年纪不足六十,比我父亲稍小,但在村组里面,绝对算的上是一个能人,自我记事起,无论哪家的红白喜事,都是他当提调主事。平日里见面也还打打招呼,但绝对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果不其然,在聊了一阵关于即将动工拆迁的高速公路之后,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关于迁坟的事。说是那座和江西有关的合葬的祖坟,上世纪80年代两个家族后人修葺了一次,前些年因为修浏大公路又迁了一次,修葺祭奠好没过几年,这次修长浏高速又要迁动,短短20多年里,要拆迁修葺三次,真的不容易!
父亲一直很少说话,眼睛多半时间都在看电视,我由于对上辈们的事情也不怎么知道也不怎么关心,也就很少插话。保叔就这么一个人陆陆续续的有句没句的说着,后来还提出了要父亲出面帮忙收一下修坟的钱。直到后来母亲插话説父亲身体不好,最好是另找他人来婉拒的时候,才结束了这场冗长而沉闷的谈话。
等保叔走后,父亲看了一下墙上将近11点的电子钟,欠了欠略显疲倦的身体,对着关门进来的母亲嘟哝着讲了一句:又要来收钱修祖坟,拿一坛假骨头来骗别人,有什么意思?
祖坟!假骨头?骗别人?这些话在我的耳朵里面,不啻于一个个晴天霹雳!我满脸狐疑的望着父亲,正要开口问个明白。父亲却似乎感觉话有所失,拉了拉衣服,起身往卧室里面走去。
带着满脑的疑问,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着。我轻声的问母亲,那座祖坟是谁的?怎么和江西人有关联? 母亲説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多年以来听父亲陆续提起过,大概是母女合葬墓,那个母亲是我们浏阳黄氏其中一支的祖先,那个女儿是她的其中一个,8岁时就被江西刘家背过去做童养媳,在那边发枝散叶,两百多年里养育繁衍了一千多个后代,成了当地刘姓旺族的祖先,据说后人里面出了不少大官。
我又问假骨头是怎么回事?母亲説好像是第一次合墓发现女儿的坟墓里面早就尸骨无存,连棺材的朽木都没有找到一块。为了应付江西刘家后人,保叔和伯父他们就在旁边挖了一坐孤坟,把里面的骨头用“经坛”装好,当作刘家祖先的骨头埋进了祖坟。我父亲当时也在场,目睹了整个事情。母亲然后有着重讲了一句:你爸爸说过自从那次修祖坟以后,每年清明上坟挂山,从来就不跪拜那座坟!
我还想追问为什么那个女儿嫁到江西以后又会埋葬在浏阳呢?母亲説她也不清楚,可能与坟墓风水有关。这时父亲也起床了,我也不好在问下去。
我心里感到隐隐作痛:我的叔伯们怎么能够作出这样“狸猫换太子”欺名盗世欺祖失德的事情呢?我刚直而愚昧的父亲,怎么能隐瞒这样的事情,仅以不跪拜来求得自己的心安呢?

                  三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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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9-12-24 10:12

  三

我于是决定打个电话给伯父。
因为母亲说过伯父也是当事人之一,再者,我也知道父亲的脾气,即使我问他,他也不会説。
伯父是我的亲伯父,也就是我父亲的亲兄弟。这两年随着两个儿子在城里赚了钱买了房子,就开始搬到城里来住,乡下一栋老屋就空置了起来。也许是离城里近来去方便的缘故,伯父总是隔三岔五的回到老屋来看看,屋前屋后和家里的自留地里随便种上一些时令小菜,有时也拎一些到城里,有时就送一些给邻居。由于伯母早年亡故,伯父也没有再婚,我总觉得他略显清廋的样子有点仙骨道风的味道。在我的映像中,伯父似乎对风水之内的事情颇有见地,我记得当年爷爷奶奶过世的时候,选地点穴之内的事情都是伯父做主,就连爷爷奶奶入土十几年后,父亲多次提出要把坟墓揭开,重新装殓一下尸骨,伯父也总是高深莫测的説:这事你不要管,我自有分寸!父亲对于兄长的话是很少强行反对的,说过几次以后,从此不再提起为爷爷奶奶解坟的事。
       

11月17日的上午,我拨通了伯父的手机,话筒里面夹杂着汽车喇叭声,显的有点嘈杂,我估计是在比较繁忙的马路边。
      电话里响起熟悉的声音:谁啊? 由于平常不是经常联系,伯父对我的号码也不是很熟悉。
      我叫了一声“伯父!”。他有点意外的说: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我一时语塞,有点无从讲起的样子,我觉得现在的直系亲戚都很少来往了,讲起话来竟是如此的陌生!非得有什么事情才可以联系吗?
      我觉得还是直说的好,便问他:“前几天家里分征地款的时候,保叔在收修祖坟的钱,我听我爸的意思是,征地迁坟有费用补,没必要这么花钱费力来大修吧?”
      伯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语速比我印象中的要快:“修祖坟的事是大事啊,怎么能马虎呢?何况这是黄刘两家祖先母女合墓的祖坟,江西刘家早就把他们那边的岳婿合墓祖坟修好了,我们黄家也不能太随便了吧!”
我总是肚子里藏不住话,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但是我听说这坟里埋的不是刘家高祖母的骨头啊!”
电话那头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伯父的口气像是被重重的撞击了
一下,声音变的有点沉重:“是你老子说得吧!”接着又换了一种语速说道:“其实呢祖坟也就是这么回事,不管是谁的骨头,只要名字没有搞错,只要心意到了就可以啦!你看啊,烈士纪念碑里面什么也没有吧,人们不是照样还是要拜祭!当年刘家提前把坟修好,这样的事情也是没得办法!”
我口里还是很纠结:“没有骨头就没有啦,但拿一坛别人的骨头放进祖坟里就是不好嘛!”
“那你説怎么办?那你説怎么办?”电话那边,伯父的声音格外激动。
我一时不好怎么回答,只得诺诺的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应该是谁做的谁就去搞好吧!”
“那你説怎么搞吧?修坟来不来随你!”伯父的声音可能有点愤怒了,不容我回话,“啪!”的一声就挂掉勒电话。
等我再打过去,电话响了很久,就是不接。我想肯定是我那句话没有说好,伯父肯定生我的气了!

                五   
  没有想到,第二天上午,伯父却来到我的店子里。
  我正在往面包车上装货,伯父远远的打了声招呼:“你生意蛮好啊!”声音有点瑟瑟的,没有往日的辈份和慈祥。
  我突然想到,是不是伯父意识到了曾今的错误呢,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昨天的话题。于是,我故意聊起其他话题:“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看看?”
伯父还是远远的站着,手交叉放在身前:“我反正没事,每天不就是这里那里走走看看!”停了一下,突然又说:“过几天要变天勒,我到你这个市场里来买把伞!”
这个谎言一点也不高明,前几天才下过雨,天气刚刚转晴。我没有挫穿伯父的话题,停下手中的活,带他到市场里面稍稍转了一下,买了一把超大的折叠伞,老板看我同是市场里面的熟人,只收了10元钱成本价。伯父却连连赞叹:“好便宜咧,好便宜咧,这要是在外面去买,起码要15块以上!要得!要得!早就想买一把这么大的伞啦!”一路说个不停。
回到店子里,老婆急促的催我去送货。我要伯父在店子里多坐一下,等我回来一起吃个饭。伯父问我送货到哪里?我告诉他是去滨河路,伯父突然説:“我正好也要去那里,我坐你的车过去吧!”
我有点把握不清伯父的举动了,觉得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讲,只得顺势同意了。
上了车,车子在车流里面时快时慢的前行,伯父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抽着烟,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我随便的问起了大哥二哥们的生意,问起他最近有没有回乡下,伯父缓缓的回答着,似乎有点心不在彦。快下车的时候,我又问起他怎么不把乡下的老屋重建一下,伯父突然会了一句:我年纪也不小了,还能活多久啊!建那么多房子也是要人住啊!
望着寒风中伯父的身影,突然觉得他竟是如此的苍老和脆弱,不好怎么回他的话,心里却有一种悲悯的心情。

              六
我对这件事的神神叨叨也引起了老婆的注意,看着我写得《祖坟造假 情何以堪》的文字也觉得难以理解,晚上在看电视的时候也问了几句关于祖坟的事,父亲稍微讲了几句,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那晚我正在洗碗,父亲轻轻的站在了我的后面,不轻不重的讲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真的不该跟你讲!”就走了。我没有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话。
晚上,我在床上转转反侧,难以入眠。我想干什么呢?这不过是家族长辈们做错的一件事情罢了,关我什么事呢?何况这件事情过了将近三十年啦,我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只怕会引起刘家人的不满和怨恨罢了,那座祖坟改怎么办呢?挖开祖坟重新修过?那不是讲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吗?难道还是继续隐瞒下去,息事宁人呢?那我又将怎么面对祖宗的坟墓怎么来面对刘家的亲戚怎么来教育我的后代呢?~~~~~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一夜都睡得不安宁。

                    七   
2009年11月21日,天气异常的晴朗,气温竟然回升到了20度,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让人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我突然决定想去看看那座困扰了我几天几夜的祖坟。虽说心里面对祖宗是敬重的,可三十多年来我却从来没有去这座祖坟扫过墓。一直以来都是父辈们在打理这些事情,再加上路途遥远等等,有时也有其他事情错过了,至今我都不知道坟在哪里朝南还是朝北?
我觉得还是找伯父一起去。打个电话过去,伯父説正在小区楼下晒太阳呢!我没有説什么事,叫他在小区门口等我。
等他上了车,我要他带我去看看那座新修的祖坟。伯父错愕勒一下,説他也没去看过,只听保叔説过是在另外一座坟旁边,但具体地方还是知道。那个地方叫瞿塘湾,就在离浏阳河下游的一个小电站不远的地方。
我心里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方向和路线,便发动了汽车,朝着我的心灵的源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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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车里,暖洋洋的,车子时快时慢,穿过城区,沿着浏阳河边的一条简易马路,朝西驶去,浏阳河水也在车窗外的视野里面时隐时现。
随着车子的颠簸,伯父也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不紧不慢的讲起了关于这座祖坟的传说:
“这座祖坟原来葬在原城郊花炮厂附近的一个山头上,那个地方好啊!是个虎口型的山凹!”伯父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手,食指与拇指张得很开,右手指着左手的虎口比划着给我看
“那个朝向也好啊!叫做壬山丙向! 是个发人发家的朝向!这些都是家谱上有记载的啊!一些风水书上也有说过呢!”伯父说的绘声绘色,我听得糊里糊涂,只得一边嗯嗯啊啊的点头,一边专心专意的开车。
“为什么刘家的高祖母要葬回浏阳来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百思不解。
“说来话长啊!”伯父缓缓的语气里透着神秘,“那个刘家祖母8岁时就被刘家背过去做了做了童养媳!那时候我们黄家穷啊!连一顶轿子钱都付不起!后来她在江西那边活到了八十多岁,子孙里面个个成家立业,有的还当了官,她担心刘家后人会看不起贫穷的外婆家,就在临终之前交代刘家后代,死后要葬回老家浏阳来,和母亲合葬在一起,让父亲的尸骨到江西去和自己的丈夫合葬在一起,这样两家的后人至少每年的清明节扫墓就必须来往,而且,她还留下了一句咒语般的遗言---走一代发一代!”
原来如此!这跨越两省的母女合葬和岳婿合葬祖坟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的先人里面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故事!这些故事是如此的亲切,却又如此的传神,没想到在二百多年后还在演绎着。
“在那个刘家祖母死后,刘家后人就遵照遗嘱,爬山涉水把她的尸骨运回了故乡浏阳,葬在了她母亲的旁边,也就是我们黄家的老祖母的旁边!当时她是后死的啊,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尸骨早就用经坛装敛过,叫轻葬;而她是棺木落葬的,叫重葬。按常理来说,合葬的坟墓是左边为尊,可是当时刘家人提出来了,棺木应该葬在左边,这样棺木和经坛就组成了一个叫做箱炉旺的风水格局!就是古时候铁匠铺里面的风箱和火炉的搭配,如果对调位置,炉火就会旺不起来!”伯父边说变做着手势,我听的越是一惊一乍,感到越发神奇无比!

                  九
我尽量的把车子开得平稳些,不想错过故事每一个的细节。
伯父似乎沉浸在家族的历史中,故事也从他的嘴里越讲越神奇:
“当时刘家的族人里面也有风水里手呢!在那座坟合墓完成后祭奠的时候,刘家的主祭的人当天举起一炷香,喊了一句---外山外水发外孙! 就这一句口彩,就喊去了黄家二百多年的福气呢!”
我赶紧问道:“什么是外山外水?”
伯父轻轻摇了摇头:“有两种讲法:一个意思是这是葬在外婆家的山水之中,祈愿外孙家世代发达;一种意思是当时那个墓地地形前面没有河流经过,坟墓正前远方的祖山也被房屋遮挡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外山外水的风水格局!”
“祭坟的时候喊一句口彩就会这么的灵验吗?”我不解的问。
“正常情况下,祭典的时候应该都是说些双方都适宜的好话,但是刘家这样的做法确是有点自私!不管你信不信,这将近三百年里,黄家后代里面就是没有出过一个当官的,而刘家后人里面(府)县级以上的官员就出了八九个!”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哦!我们黄家确实没有出当官的!”我有点惊讶的回应着伯父的话。
“那座坟搬迁以后,风水格局不就不存在了吗?”我继续追问着,希望了解更多的家族故事。
“所以江西刘家在那座祖坟搬迁到天子坡以后,就提出了要来重新修祖坟并且和黄家再次通婚的事啊!”伯父的每一句话里似乎都是一个故事。
“哦!当年娥姐嫁到江西刘家去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关系吧?就是为了印证那句—走一代发一代—的遗言?”娥姐是我的堂姐,也就是我伯父的大女儿。
我心里的问题似乎刚刚明朗,突然却又增加了更多的疑团。

                    十      
   
伯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把话题转了回去:“两家修好的祖坟在天子坡也没有葬多久,因为那里要建一个砖厂,土地被征收了,只得又迁到天子坡对面的山上,结果没过多少年,这次修长浏高速公路又要迁动到瞿塘湾。”
天子坡这个地名我还是知道的,相传朱元璋当皇帝之前曾经在浏阳金刚镇石霜寺出家当过和尚,而出家之前则是个乞丐,有一天他躺在一个山坡上晒太阳,手脚大大的张开,把根讨米棍枕在脑袋下当枕头,盖天席地的呼呼大睡,石霜寺的一个老和尚化缘路过,以为是路有冻死骨,就上去查看叫唤,谁知这个小叫花子很不耐烦,向左边翻了个身,把讨米棍横抱在腰上,身体微缩继续睡觉。老和尚灵光一闪,刚才这个小叫花子身体的寓意不就是“天子”两个字吗?于是好言相劝,领着这个“天子”乞丐到庙里剃度出家,并且教了他很多经世治国的知识。至于朱元璋在当了皇帝之后,为了隐瞒自己卑微的出身,秘密下令血洗浏阳,这是另外一个传奇故事。只是那个他曾经躺过的小山坡,就叫“天子坡”!
看来我的祖先还不是坐龙庭的人,就连这个皇帝躺过的山坡都坐不住,所以只得不停的搬迁,我心里暗想。

“看!这个湾就叫瞿塘湾!”伯父突然对着车窗外喊道。
我放慢了车速,车身右边的不远处就是浏阳河,河边的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勒,树枝显得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影响视线。河对岸是高高而连绵山峰,初冬的山坡上已经变得黄绿相间,季节的痕迹明显的爆露出来。有点浑浊的浏阳河水在这里围着山脚转了一个大大的湾,使得这处的河面特别的宽敞。
“这里可是有个风水传说的地方!”伯父的话里依然透露这神秘:
“相传当年谭嗣同变法失败被斩首以后,尸首是被好友大刀王五运送回浏阳的,当时是走水路,就在装运尸首的船队经过瞿塘湾的前一天起,河湾里面的水无风起浪,像开水一样的翻滚。当时那个大刀王五哪里知道什么风水之类啊,一心为友,护尸心切,船身颠簸不停的渡过了瞿塘湾。湾里的水连续开水一样翻腾了三天三夜,最后停下来的时候,漂出一道黄色的符纸,岸边打渔的老头捞起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茅山法门开,君子等不来!”
“真的有这样的事啊?怎么我以前没有听说?那要是当年大刀王五懂得风水,直接把谭嗣同的尸体抛入瞿塘湾的水里,说不定现在的谭家后人就出了将相人才或者国家主席啦!”我依然半信半疑。
若真有此事,这个瞿塘湾岂不真的是个龙潭虎穴,难得的风水宝地啊!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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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在伯父的示意下,车子在路边一栋两层的白瓷砖外墙的农房前停下来。
下车关门,环顾四周。只见一路村级水泥公路从两排房子中间而过,公路靠山的一边密密麻麻的建满了各式两层小楼房,另外的一边房子稍微稀落些,透过房子间的空地,可以看到屋后就是收割后的农田,间或有一块田里面种满了成行的蔬菜,青青的,绿油油的在阳光底下炫耀着,在这个冬天的田野里特别抢眼。再往远一点望过去,就是成排的树,我知道那肯定就是浏阳河的河堤。河的对岸就是连绵的山,两边被房子遮住了,看不到头尾。
“这里叫李家湾!”伯父一边关好车门一边朝房子后面走去,“以前是一个姓李的大地主的田地,黄家人来了以后先是帮忙做长工,后来自己有了积蓄,就慢慢置了一点田,慢慢就发家置业了,再后来,李家慢慢的没落了,现在这里是黄家人占多数啦!”
绕过农房右侧,再经过一栋砖房,后面就是山坡了。穿过几小块收拾整齐的菜地,就可以看到一条小路通向茂密的山茶林。小路是黄泥上面踏出来的,纤细而光滑,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能看的出来最近走过的人很多。
“就是从这里上山,我也只来过几次,记得不是很清楚!”伯父边说边往茶林里钻去。我也跟着往山上走去,不时的低头或者侧身让过茶树的枝条。刚走进去不远,只听得前面的树枝沙沙作响,突然钻出一个脸色黝黑的中年人来,只见他满头是汗,肩上挑着一担簸箕,直直的站在我们前面,张开的嘴巴慢慢合拢又慢慢的裂开,瞬间脸上堆满勒笑容,说了一句:“老叔!你们来了!”
伯父显得有点瘁不及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打了个呵呵,回问到:“你是~~~” “我是德兰啊!”对方的话接的很快,也很热情,“你是谷老叔吧! 这位是?”伯父回过头来,看了看我,“这是我侄子!听说这次修祖坟,想来看看!”
“要得要得!是要来看看的!”德兰满脸笑容。论辈份,我和他是平辈,论年龄,我约莫估计他应该有50开外了,要比我大20岁左右,如要叫他大哥,总觉得不妥,于是没有开口。我也礼貌性的点点头,朝他笑笑,顺便递了根烟过去。
伯父抽了一口烟问道:“新修的祖坟是从这里上去吧?”
“对!对!对!”德兰忙不迭失的回应道:“从左边上去就是大祖公的坟,再上去就是新修的合墓祖坟啦! 右边是我们四祖公的坟,也在修呢!”显然他正在一担担的把修坟的材料上山,看他那满头的汗就知道很辛苦。
按照德兰老兄指的方向,我们继续往山上走去。穿过茶树林,山坡开始陡起来,两边茶树开始稀疏,到处是低矮的灌木和茅蕨,灌木从里到处都是一个个大的土堆,上面长满了长长地冬茅和干枯的茅蕨。仔细一看,这一个个土堆分明就是一座座坟墓----这个山坡竟然是一座坟山!
小路在山坡的坟堆中弯过来拐过去,不停的向山上延伸,我的体重实在妨碍了我的行动,没走多远,就气喘嘘嘘了。正准备停下来休息一下,伯父在一座土墓前停了下来,对着我説:“这就是应龙公的坟!”
看着我满脸不解的样子,伯父解释道:“祖婆婆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们是祖婆婆的大儿子的后代,排行最大,是大行! 刚才那个德兰他们是祖婆婆第四个儿子的后代,是第四行!最小的女儿就是嫁到江西去的那个!”伯父的语气中显然有点骄傲。
我气喘吁吁的站在我的太祖公的坟前,看着这个普通的土堆,想起这里埋葬着我的祖先,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敬意。坟的上面和四周的茅草被贴地整齐的割掉了,连坟沟里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抬起头往右上角看去,就是一座崭新的水泥坟墓。我想:这应该就是我想看到的那座祖坟了。

                  十二
我赶紧走上去几步,踏上水泥砌成的几个台阶,直接就到了祖坟的前面。
祖坟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估计连拜台也就不到50个平方,中间是一个硕大的半球形水泥堆,半球的正上方再放一个半球形的小水泥块,坟的正中后面是一块巨大的屏风似的麻石墓碑,石碑的上方用水泥做成庭阁的样子,坟的两边依山傍势,砌成高高的围挡,比坟头稍低,围挡成半圆型围住坟墓,在正前方成八字形分开,两边各砌一个堆头,堆头上留一个圆形的孔,各种了一棵小小的香柏。坟体全部用水泥抹上,可能是没有干透的缘故,整体呈现出深青色,显得简单大方,庄严肃穆。
伯父站在坟前拜台的正中央,转过身来,背对着坟墓,扬了扬起手中的烟,对我说:“你来看看!这个位子不比原来那个箱炉局的穴位差!”
我转过身去,站在坟前的水泥平地上面,仔细的看着祖坟前方的风景:原来这里已经是半山腰了,山脚下是一片茂密的茶树林,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山头,中间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山谷,山谷的谷口外面就是一排排农房,远望过去房子似乎都在脚下面,目光穿过农房的屋顶,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大片长条形的农田,弯曲而不规则的田磡,像细细的格子一样布满田野,太阳照射下的浏阳河倒映着青山的颜色,就像一条玉带一样从远处的山下穿过。我心里暗想:这里风景竟然不错!
“你看看!”伯父指着左右两边的小山説:“坟墓前面左右两边的小山叫护砂,左边的叫青龙,右边的叫白虎,青龙白虎主要是来保护墓穴的,使墓穴不外露受风!”
“哦! 原来是这样!”我一边应承,一边随着他的指引而观察。伯父继续说道:“青龙白虎两砂要出自坟山最好,与坟山分开的就差一点,你看我们这座坟得护砂山就是和坟山连在一起的,并且比坟山伸出要长一点,形成环抱,而且两边都差不多高,这样最好!”
我递上一根烟,帮他点上。伯父深吸了两口,继续分析给我听:“你看! 这坟前从脚下到前面左右两个山头的中间的空地叫内明堂,从山谷口往外面直到河边的空地叫外明堂,中间的房子把内外明堂分的很清楚,但又不形成遮挡,就没有妨碍。这叫内外分明,大有明堂!”
“你再看河对岸的山!像什么?”伯父侧过头来问我,脸上充满神秘。我看着河对岸的低矮的群山,只见山势左右横向铺开,没有特别突出的山峰,山峰像波浪一样连绵,较为平稳。
不等我回答,伯父又迫不及待的解说开来:“前面的山叫案山,也叫朱雀,后面的山就叫玄武。你看他像不像一个毛笔架!?”
我点头称是,伯父很是满足的继续:“风水书上説的——坟前有案值千金,远应齐眉近应心,案若不来为旷荡,破败不兴祸害侵。 而案山的形象有很多种,其中以笔架山为最好,这是将来要出文官呢! 这案山又不是很远。太近显得拥挤闭塞,太远就发家太慢。古书上説——伸手摸着案,家财值万贯啊!”
“最好的就是这条河! 不远不近,在两个明堂之外,河水从右到左,上不见来源,下不知去向,这叫玉带缠腰,一河淌金呢!”伯父说罢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嘴里还啧啧称赞:“这回怕是真的葬中地方啦!”
“这种地形叫什么??”我也急切的想知道。
“这叫“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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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表于: 2009-12-24 10:17

                  十三   
“和穴??是河蟹还是和谐?”我不解的反问。
“都是一个意思啦!”伯父神奇的解释説:“你看这左右两边的青龙白虎砂,像不像螃蟹的两个钳子?”
“嗯! 説起来就有点像!”我不断的点头,伯父的风水理论真的有点让我刮目相看,甚至有点匪夷所思。
“这个内名堂弯弯的,就像一个月亮形,叫怀中抱月,如果没有前面一条河,这种好的坟地只能叫“蜈蚣开钳”,有水的地方就叫蟹形吉地,把它跟河联系在一起就叫河蟹吉地,古书名就叫和穴! 含有“家和万事兴”的意思!”伯父有点兴奋的扬起手,顺势丢掉了手中早已熄灭的烟蒂。
我听得神乎其神,依旧不解其中风水的奥秘,反问道:“这个山坡上从山脚到这里,共有这么多坟,你知道那座坟葬中了真“和穴”?”
“一座山头十座坟,一家富贵九家贫,谁人识得风与水,子孙世代福盈门。这个可是有风水学问的!不是一般人看的出来的!”伯父讲得一板一眼,情绪激昂。那声调,那神情,说不出的神秘。
“风水的关键在于砂和水,以坟前拜台为基准,高三分则为砂,低三分就是水,主要是看四周的砂水高矮搭配是否得当。像山下面的坟,看两边的青龙白虎砂就要抬头望,这样就变成凶相了——不怕青龙高万丈,就怕白虎抬头望,白虎无情最伤人啊! 那些坟也就变成在一个池塘里面一样的啦! 如果这些坟再葬的高一些,两边的青龙白虎山就不能想扶手一样的可以保护和撑扶,而是变成脚下的一道绊脚坎啦! 这样的好位置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差一点都不行!”
伯父讲得头头是道,我根本就无从知晓,也就无从反驳!只得附和道:“要真是这样就好啦,我们后代也可以跟着享福啦!”
伯父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摸了摸口袋,我知道是讲了太久,想解解烟瘾了。于是又递上一根烟,顺便点着。伯父吐了一口浓浓的烟,目光透过烟雾,继续观察这远处的风水.
我回过头来,目光偏过伯父的身体,仔细的打量着墓碑。深麻色的墓碑高高的树立在水泥坟墓的后面,墓碑的正中间竖刻着一行金黄色大字,右边密密麻麻的竖刻几行红色的小字体,估计是坟墓的简介,左边下角也刻着一行落款,应该是时间。主墓碑的两边稍微陷进去,两边的水泥围挡突出来,形成一个碑框样的构造,碑框的两边写着一副对联,由于字体够大,我能够清楚的看出来,右边写得是“黄刘承祖德”,左边写得是“世代永繁昌”,字体苍劲有力,雄浑饱满,加上漆成红色,在深青色的坟体上显得格外醒目。
我正准备一个子一个字的来空临一下字体的写法,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我战战惊惊的叫了一声“伯父!”。伯父似乎发现我的声音的变化,转过神来,顺着我的手指看去:
墓碑右边的对联的最下面一个“德”字竟然没有上漆,在大红色的字体里面白晃晃的出现!
我的心惊了一下。
                十四

伯父显然感到了问题的特殊性和严重性,口气也变得异常冷峻:“这不是在骂我们“缺德”吗?”接着又愤愤的説道:“这是谁漆的?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我的脑海里电石火光的闪过很多念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清楚的记得曾今在某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大兵和赵卫国演了一个相声叫《谁叫你是优秀》,其中由一个段子就是赵卫国策大兵的,他问大兵:“大兵加一点叫犬兵,不加一点念大兵,你说这一点是缺得还是却不得!” 这个利用谐音“缺德”的问话让大兵丑态百出,观众捧腹大笑。还有一个故事説的是古时候由一个财主,想请秀才为他的寿辰写一副对联,秀才不满财主平时作为,写了一副为“眼鼻耳手足同在,仁义礼智信并存”的对联,横批为“十全十美”。财主高兴而去,却分文未付。命人张贴在大门口,过路人士都踞足观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一个狗腿子仆人把路人的话学给财主听,原来前一句的意思是不要脸,后一句的意思是缺德。财主一听,当场就气死了。
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很多场合都是要注意忌讳的,像修祖坟这样的事情,出现如此大的砒露,是很不激励的。我向来不相信有菩萨显灵之类的现象和说法,可这样的事情却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眼前——难道真的是祖坟显灵,知道这里面的尸骨做了手脚,来缺德以示警告!!??
伯父突然大声的对着的山谷叫了起来:“德兰!德兰!”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面出的很远。
左面不远的山头上传来了回应声,隐约可以看到灌木从里晃动着人影。“有什么事吗?”对面的声音也在高喊。
“你过来一下!快过来!”伯父的声音很坚决。
对面山头没有了回音,过了一阵,我们所在的山脚下的树丛里钻出一个人来,呼哧呼哧的往上爬,飞快的就站到我们的前面。
伯父指着祖坟大声的问道:“修坟是谁承包的,工钱付了没有?”
德兰老兄一脸的不知所措,黝黑的脸上由于刚才的跑动泛着潮红,呼吸也一时没有平静下来。满脸疑惑的转向我,眼里路出询问的目光。
我指了指墓碑旁的对联説:“德字没有上红漆呢!”
这位老兄沉默的忘了半天,才动了动嘴皮,弱弱的説:“真的呢!怎么会差了这个字没有漆呢?不会是没有漆了吧?”
一边又在回答伯父的问题:“是我们自家人承包的呢! 不会故意搞明堂的,他就在那边和我一起修坟呢,我叫他过来!”
说完转过身对着左边山头喊了起来:“景程!景程! 你过来一下! 把油漆罐子带过来!”对面山头有人应了一声。过了好久一阵,慢腾腾爬上来一个人,远远的就问:“什么事吗?”
德兰大哥没好气的对他説:“你自己上来看看!” 等那人爬上祖坟平台,竟是一位身材干瘦带着帆布鸭舌帽的中老年人。听刚才叫他的名字,估计应该是“景”字辈的长辈,年纪也应该不小了。
德兰问他:“油漆还有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回道:“有啊!”
“有油漆你怎么就差了那一个字没有上漆?”德兰指着墓碑上的对联质问到。那个叫“景程”的老叔怯怯的望了一眼,声音轻轻的回了一句:“我也不记得怎么搞的,怎么会差了那一个字!”边说边放下手里的所料袋,拿出里面的排刷,揭开油漆罐子的盖子,一声不吭的把油漆填好。
“现在的“景”字辈都已经老啦,正是“德”字辈当兴的时候,怎么能够少的“德”字呢?”德兰的声音很大,大家都没有做声。显然这位“德”字辈的老大哥,对这个“德”字增加了新的理解。
“幸好还没有完工!幸好是自家人看见了,要不然就会丢祖宗的脸啊!”德兰大哥大声的说着话,像是在解释给我们听。
我们都没有再説什么,一行四人默默的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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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9-12-24 10:17

  十  五
虽然德兰执意的挽留,可是我们已经没有了逗留的心情。在一起察看了一下他们正在修建尚未完工的四祖公的坟墓之后,我和伯父坚决的回绝了要在他家吃了中饭再走的热情邀请,直接开车返回城里。
一路上,伯父静静的坐着没有怎么说话,随着车子的颠簸而晃动。
我于是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然而一开口还是离不开刚才的话题。我问伯父:“你说祖坟是不是会真的显灵?”
“应该不是这样显灵吧! 我也说不准。”比起刚才在山上讲起风水理论的头头是道,伯父转眼之间的态度就变得绝然不同。也许在他的人生阅历里,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蹊跷的事情,才会说出这样没有把握的话,而显得有一些惶恐不安。
我继续追问道:“娥姐和刘家他们知道吗?”
伯父似乎有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在磨蹭了一阵后,支吾着说了一句:“祖坟里面的骨头的事他们不知道,这样的事怎么去跟他们刘家说啊!”
我知道这样的问话不会有太多的结果,只得转变个话题,想起刚才祖坟上的那副对联,于是说:“那副对联的字写的不错,寓意也好!”
“那是你祥大伯写的!”伯父回应着我的话题,“这个对联是从原来那个祖坟上摩下来的,第一次修坟的时候就已经写了!”
我默默的开着车,之后便一路无话!

                  十六

2009年11月23日,大晴。
由于家里的水管有点漏水,我于是决定在家里检修一下,顺便想把屋里屋外打扫一下。
时近中午才搞完,由于好久疏于运动,稍微做点家务就累的一身臭汗,想脱了外衣休息一下又怕冬天寒气入侵会冻的感冒,于是抱着衣服拿着凳子到屋外去晒晒太阳。
还没坐定,远远的就看见路边的晒坪边上半躺着一个人也在晒太阳,赫然就是祥大伯!
大伯已经80多岁了,是我们这个黄家大屋里面“景”字辈年龄最大的老人,也是我没有出五代的堂大伯。听爸妈告诉我们的家族历史,我们黄家还是很重视文化和教育子女的,虽然当年家族里面很穷,但还是节衣缩食,把曾经勤奋好学的祥伯父送进私塾去读书。所以,祥伯父应该是现在我们黄家大屋里面真正进过私塾受过传统文化教育而硕果仅存的人才,熟谙老式礼数,并且写的一首好毛笔字!也因为如此,我们这个大屋里面甚至其他外姓人家,有什么红白喜事的时候,总是请他去坐文柜房,主管文墨钱物礼品和迎来送往,甚至作陪主家最尊贵的客人。在我从小以来的记忆里,我总是很佩服他这样的人!
我放轻脚步,慢慢的走近祥大伯,才发现他正闭着眼睛半躺在睡椅上在晒太阳,一顶厚大的老式帽子拿在手里,稀疏而银白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有点刺眼,肥胖的脸上禁不住风霜的刻画,到处是岁月的沟壑和浅黑色的老年斑。这个经历了丧妻丧子和一次车祸后依然坚强活着的老人,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的无情,前不久因为腿脚不灵而摔倒在地,头脑虽然清晰却导致下半身不能动弹。在床上屎尿失禁了一个多星期,子孙们都认为不可能治好的情况下,还是这位倔强的老人,把自己一直积赚的准备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的父母修坟的私房钱拿出来,坚持要儿孙们把自己送进医院。在经过脑部小血管出血开颅微创手术和恢复治疗后,老人竟然神奇的可以活动自如了。
我轻轻的叫了一声大伯,祥伯悠得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到是我,很惊奇的问了一句:“是你啊! 今天怎么有时间在家里啊?”
我打了个呵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其实是我心里还没有想好怎么去和他交流。只得掏出烟来,递上一根。
大伯欠起身子,凑上我伸过去的火机,点着了,深吸一口,慢慢的又躺下。
我觉得还是从他的对联说起比较好,于是很羡慕的对他说:“我前天去看了一下新修的祖坟,你那副对联写的蛮好啊!”
祥伯打了个哈哈:“还用着那副对联啊! 都二三十年了,还是第一次修坟的时候写的,还用着啊! 呵呵!”
显然,祥伯的心情要轻松了许多。我继续说道:“这么好的对联,两家都认可的,当然要传下去!”
“我是老了哦,走动也不方便啦,我也想去看看啊,可是去不成啦。前段时间摔了一下,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现在才好点!”祥伯的话语里充满了感慨和唏嘘。
“这次修坟都是老保他们在搞的,我就没有管那些事啦,我自己都差一点要别人来埋啦!”祥伯一边吸烟,一边自我调侃。真难得这样的年级还有这样好的心态。

                十七
“可是!”我转了一下话题:“我那天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个“德”字竟然没有上红漆!”
“有这样的事?”祥伯很快的侧过头来,怔怔的看着我。从他的动作来看,估计身体已经全部康愈。我于是把那天的经过全部细细的讲了一遍,甚至包括我联想的两个故事和德兰大哥的想法。
祥伯一直静静的听着,眯着眼睛舒服的晒着太阳,直到手指间的烟蒂掉下长长的灰烬。我再次提起是否有祖坟显灵的事。祥伯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说:“人死如灯灭! 要显灵也早就显灵了,都迁来迁去好几次了,不会等到现在这个时候!”
我没有想到祥伯会是这样的回答。难道他根本也不相信祖宗有灵的说法?我不解的问:“那为什么还要迁一次就修一次祖坟呢?”
“是江西刘家那边很重视这座祖坟!他们都已经把我们的高祖公和姥姑爷合墓的祖坟都修好了,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理啊!”祥伯的回答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原以为他也会说一下关于姥姑母的神奇传说的。
“哦! 原来是这样的!”虽然我嘴里应承着,可心里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我很想知道许多曾经发生的事情,于是问道:“那你以前几次迁坟的事情都还记得吗?”
“那是建国三十年的事啦!”伯父的声音苍老而低沉,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一年人民公社里面搞大开荒运动。屋前屋后凡是稍微能种植的地方都要开荒,平整土地来大搞生产种植。我们那座老祖母母女合葬的祖坟也没有逃过这次运动,只得把他们的尸骨挖出来,迁到更偏远的天子坡去!”
“你知道吧,那座合葬坟一边是轻葬,一边是重葬!”祥伯望着我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姥祖母的尸骨装殓在较小的瓷质经坛里,就叫轻葬;姥姑母还是棺木下葬的,二百多年没有动过,叫做重葬!”
我不断的点头,表示已经理解,不想打断祥老伯的记忆:“结果重葬的姥姑母那边挖开以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墓砖和一块不足手掌那么大的腐朽棺木,什么都没有了!由于装在经坛里面,姥祖母的尸骨却还完好无缺!”
“那怎么又会把别人的骨头当作姥姑母的骨头呢?”我急切的想知道这个问题。
祥伯停了一下,缓缓的说:“起先也没有跟江西刘家说,开荒运动搞的紧,那时候没有汽车,来往又不方便,就直接把姥祖母的尸骨迁到了天子坡邓家弄。可能过了一两年吧! 江西那边来了几个老人,记得有一个还是南昌那边的退休干部,可能知道了已经迁坟的事,就来问祖坟迁到了哪里?是否还有尸骨?”
“那你们怎么回答的?”我不停的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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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9-12-24 10:18

                  十八
“唉———!”祥伯竟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我再次递上一根烟,帮他点上。我突然发现他拿烟的手指不停的轻微抖动,就像老年珀金森式症的样子。我想,老人的内心一定很不平静。
这次我没有问话,等祥伯连吸了几口烟之后,他又开始了慢慢的回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骨头没有了就没了塞,却对他们说还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懊悔。
“可能是他们听说还有尸骨,认为原来那个墓地确实是个好地方。回去把江西的岳婿合葬祖坟重新修了一下,又来提出把这边的母女合葬祖坟也要重修一下。你说,埋在泥巴里面二百多年,那里还会有什么尸骨!”
祥伯重重的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没有考虑清楚就接应了刘家,没想到刘家真的要来修坟了!不好怎么办啊!当时老保就说,其他人的骨头都不行,只有他们家有一个未嫁的姑母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尸骨也还在,只有拿她的尸骨顶一下。当时没有其他的办法呀,只好就按他的意思办了,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原来如此!   
我的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和味道。我像是在听着一出流传已久的折子戏,而那些故事竟然真的发生在我的家族中。原先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竟然都一一得到了证实。我的心里有一种紧缩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内心的痛楚!
伯父似乎还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那年重修祖坟的时候,江西那边来了好多人,好热闹啊!我们浏阳这边也到了江西那边去拜祭了一下祖坟,那边刘家是家家户户燃放鞭炮迎接,客气的不得了!  刘家那边一直以来家境比较好,崇文尚武,小孩子个个都会几套武术,有得还可以翻空心跟斗,就连有些姑娘媳妇都能跳桌角!”(注:跳桌角---一种类似于鞍马的杂耍套路,从一米多高的方形木桌子的一角,用手撑住桌角,双脚越过桌面,旋转270度以后跳过。不是没有练过的普通人能玩的危险动作!)
“真的还是假的哦?”我轻轻的笑了笑,想缓解一下沉闷的气氛。而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堂姐夫是个老实内向的农民,怎么也看不出小时候练过的样子。莫非真的是高手不露相?!
我想起堂姐夫那个老实样子像练过武术就觉得好笑。想到这里,不由得又问了一句:“那我堂姐嫁过去是怎么回事?”
“就是江西人来的时候,在一起谈起了老姑母的那句遗言—“走一代发一代”的事啊!”祥伯再次挪动了一下身体,几近中午的太阳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他想拿起帽子遮住头上,举起来一下,觉得不妥,最后还是把帽子拿在手里。
“他们觉得原来的风水格局不存在了,看到黄家后代里面有几个年龄相当长的又漂亮的女孩子,就提出来想和当年老姑母一样,再通一次婚,来保持两个家族的走往,希望这样来应验遗言,使后代能够继续兴旺发达!”
“结果就看中了我堂姐?”
“当时有几个女孩子呢,她们都还到江西实地去看了。最后是你堂姐和现在的那个刘家姐夫看上了,就嫁过去了!其实,也就是结婚嫁女那么回事!只是刘家对那句话比较信而已,当时黄家里面也有人有意见啊,三行四行里的老人都还怪我们大行呢,说什么刘家利用风水喊走了我们两百多年的福气,怎么可以还跟他们去通婚!呵呵!”祥伯一边自我解嘲的笑笑,一边伸出手来摸着晒的发红的脸庞。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心里真的有点矛盾。
在他的话语里面,对风水之类的东西似乎不是很在意,有些观点甚至很现代;他深受礼数的教化,却又作出如此荒唐的决断。也许,这就叫聪明一世,糊涂一世吧。幸好这样的失误不会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和经济损失。谁知道以后呢,会不会有什么灵验呢?会不会真的对后代不利呢?我想起在坟前德兰大哥讲的那个意思,竟有一些担心。
我想起那个假的骨坛的事,就继续问道:“那保叔把他姑母的尸骨放进了祖坟,是不是偷葬?”我曾经听老人们讲过,有些人羡慕别人大家族的福气,就偷偷的挖开别人家的祖坟,把自家先人的尸骨放进去,以求获得祖先的福荫。
“那也没什么意义!何况那个姑母没有结婚,没有后人。当时不过是为了应付刘家嘛!即使有灵气,不是她该得的,她也得不到!”祥伯挥了一下帽子,交换了一下脚的位置。
这时,母亲端着饭碗来了,看到我在和祥伯说话,远远的敲了敲碗,举起筷子示意了一下。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听得讲过一阵子还要摆酒祭奠一下,你説这件事要不要和刘家讲一下?”
祥伯侧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回转过去,沉默不语,久久的才说出一句话:“算了吧!都那么多年了,还讲那些事有什么用?算了吧!”
我于是向祥伯道了别,结束了这次长谈。祥伯没有起身,继续躺在中午的阳光底下,舒服的享受着这个冬天里难得的温暖。

          十九
经过这次和祥伯的交流后,我对这座祖坟的了解渐渐的清晰起来。老人苍老的身影和最后那句无奈的“算了吧”一直在我脑海里浮现,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行为的错误,否则也不会如此坦白的在后辈前面倾囊相告。如果知错悔改了,那为什么还要继续的隐瞒下去呢?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为了顾及家族的荣誉?难道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的埋进坟墓?
而我该如何面对我曾今犯错的长辈们呢?怪不得父亲一开始就警告我説,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我即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能说过谁听?说给黄家自己人听吗?这个隐瞒了近三十年的秘密无异于是个家族笑话。说出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呢?挖掉修好的祖坟,另葬那坛尸骨,谁又会相信我并且同意呢?
我可以告诉江西刘家吗?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会聚众挖掉祖坟,毁掉墓碑,和黄家反目成仇吗?一个风水传说破裂了,他们又寄希望于家族通婚的传说,如果知道了真相,我的堂姐和姐夫他们该怎样面对两个家族?对我堂姐的家庭又会有怎样的影响?
一个个纠缠不清的问题反复在我的脑海里翻腾,童年的记忆也不时的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我只记得我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农村还没有通电。夏天的晚上,一群人搬着竹床摇着蒲扇坐在晒谷坪里面乘凉。有一天晚上,月亮很大很亮,堂姐他们下屋的几个女孩子穿过竹林到我们上屋来玩,大家都坐在地坪里聊天。大人们问起了堂姐的婚事,説什么时候可以吃喜糖。
听说有喜糖吃,小孩子的耳朵就特别的关注。从他们的谈话里,我第一次听到了江西,我于是问大人们,江西是什么。
大人们都笑我,江西是很远的地方,那里有白饭吃。我于是就很羡慕那个地方,因为我最讨厌每餐的米饭里面都有大半是黑黑的红薯丝。那个时候,我们家里根本还没有全年都吃白饭的能力。
我又问堂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大人们吓唬我説,你娥姐嫁过去就不会来了。我就很担心,我最漂亮的堂姐再也见不到了。
我于是説,娥姐你不要嫁好不好。大人们又笑了。你娥姐不嫁怎么办啊。
我于是想了一下説,娥姐,你嫁给我小舅舅好不好。
在我年幼的印象里,我的小舅舅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读书,回来以后在城里教书,外衣的口袋里经常别着一支黑色的钢笔,我有几次想拿出来看看,都被他制止了。我崇拜的不得了,于是,我觉得我的小舅舅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只有我最崇拜的人,才能配上我这个漂亮的堂姐。
大人们都在大笑,问我説,要是你娥姐嫁给了你舅舅,你要怎么叫她呀。
我想了想説,叫姐姐舅妈! 大人们一阵狂笑!
娥姐也笑了,她的笑声很好听,响亮而清脆,和那个夏夜的夜空里的星星一起,永远刻在了我儿时的记忆里。
不久,娥姐就真的嫁到了江西。我很想去江西,可是妈妈説大哥二哥他们去了就可以了,我年纪太小,不知道怎么当高亲。
我问高亲是什么,妈妈说高亲就是最大的客人,新郎家那边的所有大人都要陪着你,敬你喝酒,帮你夹菜,放鞭炮接送你。我心里就想啊,当高亲真的很神气啊,以后,我的亲姐姐出嫁的时候,我就要当高亲。于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老想着我的两个亲姐姐怎么还不出嫁。
           
                    二十

后来,我才知道哪天晚上大人们是骗我的,堂姐还是能回来的。
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娥姐都会回来。而且还会到我家来,每次来都会带一些江西的土特产,例如用松花根做的冻米糖,像菜碗那么大一个的芝麻月饼。
娥姐的后面总是跟着一个高高的黑黑的“大人”,妈妈总是要我叫他“姐夫”。我就是不叫他。其实我从心里是恨他的,是她把我最漂亮的堂姐嫁到了不知道是哪里的江西。
直到多年以后,堂姐带回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屁孩,跟在我后面叫我小舅舅,要我带他们玩的时候,我才开始不再恨他。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懂事了。
于是,某一年的春节,我也跟随伯父他们去了一趟江西。先是从浏阳坐那个哐当哐当响的小火车到大瑶,再从大瑶挤上猪笼一样的长途大巴车,经过颠簸摇晃几个小时的山路,才到江西上栗,然后再走过满是污水的街道,穿过一个满是白色塑料大棚田野,走到脚都开始痛的时候,就到了一个雕檐画栋的祠堂前。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与我想象中的相差很远。堂姐家里依然和几户同族挤在一个祠堂的侧厅里,每户只有三间小房子。虽然有白米饭和大块的腊肉,但那时候我的家里也早已经有了这些东西。当我回来告诉我爷爷,娥姐家烤火就是在杂屋的地上挖个洞,在地洞里面烧火时,爷爷摇着头説,怎么穷的连个火缸都买不起啊!
后来的很多年里,我都找借口躲避着去江西走亲戚。直到我成家以后想法才有所改变。前些年堂姐家建了新房子,我去了。两个外甥都考上了大学,我又去了。
现在想想,堂姐在那边真的不容易。在寄托着一个家族发家致富梦想的婚姻里,自己一手一脚的做起来,并且养育出了两个大学生,也算是熬出了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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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我觉得有必要和刘家的人预先沟通一下。然而除了姐夫家,江西刘家人我都不认识,别人也认识我。
我想起了在南昌读大学的小外甥女。我找出她的QQ,发了个信息给她,叫他看看我的空间日记,因为我在电脑里面上传了一些我写的文字。
第二天,她回了信息给我,説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说现在你代表你们刘家年轻一代有学识的人和我进行一次高端对话,我要你的最直接的想法。
她回答説: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只是觉得我的父母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不希望有什么来打破这种氛围。
最后,她还发了一条信息问我:你説的那个“走一代发一代”的遗言,“走”的意思一定是指两家通婚吗?
这个问题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很佩服现在的大学生看问题的准确性,一下就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回了个信息:我也不知道,可是长辈们就是这样理解的。
我知道她肯定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因为这样的回答连我自己都感到不满意。
如果説“走”字的意思只是走往和往来,那么几百年后的亲情又靠什么来维系和加深呢?如果连这个解释的可行性都不存在了,就意味这个婚姻只是一个错误理解下的包办婚姻,那么又怎么能将整个刘氏家族的福祉维系于此呢?那么,在一个维持刘氏家族两百多年的风水传奇破灭之后,又一个应印祖宗遗言的婚姻传说也将不复存在。刘家人该何去何从呢?
这些问题时刻困扰着我,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点寝食难安。
几天之后,我在菜市场里碰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德兰大哥。他告诉我,下个月7号就会举行祖坟祭奠,江西那边也会来不少人。
我再次提起那个没有上漆的“德”字,问他对刘家的态度,他还是直摇头:“不能説,千万不能说!”
我心里更加的郁闷!

二十二
2009年12月7日。祖坟祭奠。天气,小雨。节令,大雪。
其实我一早就准备要早点去,可终究还是被一些琐事耽搁了不久,中间伯父几次打电话来催我,等我出发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前几天,保叔两次碰到我父亲都说起修坟的事,并且邀请我父亲去参加祖坟祭奠。我愚昧的父亲还在犹豫推脱。我却觉得完全有必要去看看这场戏。于是打了伯父的电话,托他帮我交了钱。
在路上接了等候已久的伯父,开车直驱瞿塘湾。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却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路边上到处三三两两站着一些中老年人,互相握手聊天。
往里走去,远远的只见一个水泥晒坪里一字排开几张案板,上面堆满各式菜肴,两个高高的蒸笼灶热气腾腾,几个系着围裙的人忙来忙去。
还未走近,德兰大哥就迎了出来,远远的就拿出烟伸过来,热情的打着招呼,旁边的人也都点头示意,面带微笑。不用説,这些都是我的同族长辈平辈,只是没有见到一个女客。
还未站定,后面又来了几个同族堂兄弟叔伯辈。又是一阵热闹的招呼,发烟点火,不亦乐乎,地坪里霎时变得很热闹。不知有谁问了一句:“江西老表们还没有到吧?”
“没有没有!”德兰大哥大声的应付着,团团打着招呼:“大家随便坐啊!这里都是黄家的房子,都是自家的人,不要客气! ”
人群中有人提议先上山去看看,于是我又跟着一群人吆吆喝喝往祖坟而去。踏上祖坟平台,我条件反射似的去看那个墓碑两边的对联。还好,没有什么异样,再看墓碑顶部,已经被漆成红色,其他都跟原来看到的差不多。
而上山来的人更多的是站在坟前或者爬上围挡站在坟后方,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也有几个人走进坟沟,站在墓碑前仔细的看着碑上的文字,并且时不时的边念边问:“康熙五十一年生,乾隆五十年殁,那应该有多少岁了哦?”
我拿出相机,爬上坟沟围挡,站在坟后正中的位置,照了两张风水照,检查一下相片质量,镜头里面的格局比目测的更加韵味,青龙白虎,内外明堂,案山金水,两端山头层叠,恰似万山朝拜。我觉得很满意,于是收起相机,免得零星淅沥的雨点打湿镜头,没有等其他的人,径自一个人下山而去。
返回到车上,揣一包烟在口袋里,才发现雨点有点加大,附近几家的屋檐下到处都站满了人,都在热闹的交流着。显然比刚才多了很多人。我也往一个家门口走过去躲雨,透过大门的玻璃却发现里面坐了不少人,里面竟然有一位年纪较大的老人在招手,于是推门进去。
“请坐请坐!”老人热情的打着招呼,开门见山直接就问:“我是景字辈,你是什么字辈?”
我向在座的人发了一圈烟,恭敬的回答到:“我是大行德字辈!”
“噢噢! 我也是大行德字辈,我是易家湾的,现在的后生连不认得啦!”旁边一位带着帽子的中年人连忙站起来,朝我伸出手。我们紧紧的握了一下,感觉着久违的亲人的热情。
那个景字辈的老叔笑着説:“现在都住的散啦!人也多啦,走往也少啦!那里还认得那么多,就连一个大屋里的小孩子都有些喊不出名字啦!”众人于是纷纷附和。
那个德字辈的大哥指着一位坐在睡椅盖着被子的老人説:“这位是我们这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还是章字辈的呢!”众人又是一阵附和感慨,説现在章字辈的老人真的不多啦。
于是,一群互不相识的人因为血缘关系坐在一起,热情的聊着各自的话题。主人家的媳妇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老叔也起身从里屋端来一大盘桔子,热情的招呼大家,见我有点拘谨,还抓了两个送到我的手里。我想,这就是血缘的亲和力吧!

              二十三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汽车的声音,从玻璃门里可以看到五辆小车鱼贯而来。中年大哥站起来説,怕是江西老表们到了。于是屋里的人纷纷站起来,开门出去看热闹。
车门打开,只见里面挤满了人,已经下来的人不停的和周边围着的人打招呼握手,还没下车的人小心翼翼的从车里面搬出大盘大盘的鞭炮,最后那部车里面竟然搬出两个中型花篮,黄色的菊花,绿纸的条幅,上写满了字,很是隆重。
德兰大哥依然在人群里穿梭,安排人拿齐三牲贡品,香烛鞭炮,没等老表们坐下休息,直接带领人群浩浩荡荡上了山。
由于地方不大,而人又实在太多,祖坟前面和四周都站满了人,有些人甚至站在坟沟里面。
没有仪式,没有主持,摆放好各种祭品和花篮,大家就各自拿起香烛点燃,有的人开始烧起冥纸。旁边的空地上,不知是谁点燃了鞭炮和小礼花弹,炸得震耳欲聋。人群纷纷避让,场面显得有点混乱,我高高的站在祖坟的右上方的杉树底下,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等到鞭炮烟花响完,坟前的人群开始有序的上前烧纸,有的人念念有词,用手中的冥钱不时的划着圈圈;有的默默无语,点燃一把黄纸,放在坟堆的两边,再默默的退下。
人群陆续的退下山去,烧纸跪拜的人少了。这时人群中有一位戴帽子的老人大声的喊着话:“各位刘府上的亲戚老表!各位家门长辈兄弟!”他简要的介绍了一下几次迁坟的经过,重点介绍了一下这座祖坟的地理名称,苦于没有带笔,我依稀只记得是月形组,白羊坡,午山子向。
等老人讲完,祭拜基本已经完成,很多人开始拿出手机相机来照相合影,也互相握手打着招呼。保叔也在人群里,和江西来的人陪着笑脸,看的出来,相互很熟。我拿着相机不停的帮其他人照相,一个江西的老表递给我一张名片,説只要把相片从网上传给他就可以啦。
下得山来,才发现摆桌子的厅屋里早已人声鼎沸,全部满座,里面预留了三张空桌子安排刘家老表。我只得在屋外走廊上随便找了付碗筷,站在一个熟识的堂兄弟的座位后面。还有很多没有找到座位的人只得干站在外面坪里,等待安排。
人群里有端着菜盘子的人穿来穿去,热气腾腾的菜一上来,几双筷子便迫不及待的伸了过去,连就都还来不及斟满,宴席就这样开始了,到处只听得碗筷碰撞和吃喝的声音。
在这噪杂的声音里,德兰大哥在厅屋门口大声的讲了一通客气的话,接下来是另外一个胖胖的穿着皮衣的黄姓同族讲了一通话,由于声音太小,我是基本上没有听清楚。
接下来是江西老表里面的一个代表致辞,虽然中气十足,可是实在口音太重,我也是听得糊里糊涂,只听到其中夹着五个县官和皇帝敕封等词语,而最清楚最大声的是最后两个字是“港币!”
等他举起酒杯喝完倒转过杯子来,很多人还在望着他,我反应过来説:“他最后説的两个字是-干杯!”众人于是都反应过来,纷纷端起杯子,嘴里说着“干杯!干杯!”
于是场面开始更加热闹。江西老表的那个代表把几个年纪稍大的人叫起来站在大门口,用勉强能听懂的江西普通话喊道:江西刘府黄母第八代孙向黄府各位长辈老表敬酒!请港币!港币!
再接下里是第九代孙,第十代孙,第十一代孙依次喊话敬酒,隆重而有序。
我们黄家人依次的站起来举杯回应着。隔壁桌上的一位喝的满脸通红的老人轻声的説:“刘家这样一代代的敬酒,我们虽是外婆家里人,也要回敬一下吧!”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低头猛吃。于是抓起桌上的酒瓶和杯子,站在大门口喊了几句,说是代表黄家景字辈回敬刘家老表,希望黄刘两家世代兴旺,山高水长之类的客套话。喝完杯里的酒,转过身来,发现我站在后面不远,就把酒瓶伸过来説:“你们后班子也要去敬一下!”
我只得接过酒瓶,叫了一下站在我旁边的德兰大哥,德兰大哥推辞了一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个酒杯,走到江西老表的桌子前,也讲了一通客套话,我跟在他的旁边,学着他的样子,举杯一饮而尽。老表们全部起立,也一饮而尽,很是痛快!
高度的“浏阳河酒”咽下去,一股灼热的暖流从胃里升起。
我忽然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痛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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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9-12-24 10:19

二十四
2009年12月8日。大雨。
如果不是伯父的昨晚的那通电话,我还不会如此快的决定要去江西。
祭祖回来的当天晚上,我意外的接到了伯父的电话。很显然家族里有人在网上看到了我前期所写的文字并告诉了他。在手机里,伯父向我表示了忧虑,并且强烈要求我不能公布外传,要顾及家族的颜面和刘家的亲戚等等,最后要我好好的想想,才挂掉电话。我没有辩驳,无言以对。
我沉思良久,毅然决定要尽快的去一趟江西。
我不是去向刘家告密,而是想去去看看那座岳婿合墓的祖坟,去祭拜一下我从未上坟的太祖公和姥姑父,了解一下江西的风水人情。我急切的想知道,为什么江西刘家会出那么多大官,那些关于祖坟的传说到底是否真实。因为,在昨天的的祭祖宴席上,我明显的感受到了江西刘家的热情和礼节,凭心而论,我认为黄家人做的还不够。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有着太多的疑问,需要去寻找答案。

开车沿着319国道直行,冷冷的冬雨一直在下个不停,虽然雨刷不停的来回滑动,但都打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散开来,很快有模糊了前方的视线,我就在这模糊不清的状态下,走在破烂不堪的浏大公路上,摇摇晃晃停停顿顿的向前行走。公路两边山和树影子不停的向后退去,而我的思绪也随着道路在延伸。
也许,300年前,我的姥姑母也是从这样的山水间走过,只是那时没有马路,没有汽车,我年仅8岁的姥姑母,趴在他的应龙大哥的背上,沿着弯弯的山路,被送出了温馨的家门和生养她的故方,送到了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当时,她是怎样的留恋的看着这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呢?当时的天气是否也是下着雨?她有没有拉着大哥的手依依不舍或是放声大哭?……
我记得我问祥伯问什么老姑母要葬回来浏阳的时候,祥伯讲了一个这样的小故事:说是已经成家的应龙公背着自己年幼而弱小妹妹出嫁的时候,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一身新衣服偷偷的送给了最喜爱的妹妹。这个懂事的小妹妹没有怨恨自己的父母狠心把她远嫁他乡做童养媳,却永远的记住了父母的恩情和大哥的关爱。而如今,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斯人早已化归尘土,留下了一个不老的神奇传说。
20多年前,我的堂姐是否也是从这样的山水间走过,在这条先人曾经走过的路上,她和送嫁的族人是怎样的坐着火车再转汽车再用竹竿抬着嫁妆走过弯弯曲曲的田埂,来到那个陌生的祠堂边上的旧房子里,在被寄托了一个家族兴旺发达的希望的目光注视下,开始了新的生活。
现在,我再次沿着这条路的方向,走过这些山山水水,去那个曾经觉得遥远有陌生的地方,探寻祖坟的秘密,解开心中的谜团。在湘赣两省的边界牌楼下,我停下车来,看着两边紧密连着的房子,根本分不出明显的界限。打开手机,却早已收到了一条手机短信:欢迎您来到江西上栗市。
我看了一下时间,从浏阳到上栗,车行差不多40分钟。比起曾经的道路,日益发达的交通路网早已大大的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江西省的边境小城---上栗市,这个以花炮制造为主的小城市和毗邻的中国花炮之乡浏阳有着不解的渊源,为了一个1000多年前住在两省交界地的花炮始祖李畋,经常争得不可开交。两地政府为了各自的经济利益,玩起了“一个李畋,各自表述”的模糊政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办你的国际花炮节,我办我的花炮艺术节,玩的不亦乐乎。其实,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场苦了企业,乐了百姓,肥了领导的闹剧。
车子在不算繁华的街道上穿行,竟然一时没有找到记忆中的路。当年肮脏混乱的老街早已改造,在宽阔的马路上安装了红绿灯,原来的小城镇已经具备了10年前浏阳的城市规模。也算是发展迅速啦。
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姐夫,确认了路况,直奔他家而去。其实姐夫家就在郊区的山边下,道路两边早已看不到大片的菜棚,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房子,就连农田中央都到处修了水泥路,远处的一处山坡有几台挖机在冒雨作业,可能就是路经此地的湖南黄花机场到江西萍乡的跨省高速公路。         
沿着水泥村道,车子直接开到一个高大壮观而略显破旧的祠堂前。旁边是一栋三色瓷砖装修的两层砖房,那就是姐夫家了。

              二十五
门口早已站着在毛风细雨中搓手顿脚满脸带笑等候的堂姐,还未下车,就听到她在亲热的叫着我的小名,话音里却已是带着浓浓的江西口音。毕竟,入乡随俗20多年了,这里的一切已经和她完全的融合在一起了。
跟着堂姐走进屋里,门口靠墙放着一辆自行车,后座上的雨衣湿淋淋的。我知道肯定是堂姐在外面做事,姐夫接到我的电话后转告了她,她也是急急忙忙赶回来的。身在异乡的堂姐,听到家乡的亲人要来的时候,就连下雨也会赶回来接待。看着堂姐湿湿的裤脚边,我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丝的暖意。
姐夫也从雨中跑了回来,原来他就在隔壁的小纸箱厂做工。一阵寒暄,热情的姐夫又是倒茶又是递烟,责怪我怎么不早点告诉他,问我怎么今天有空来玩,昨天吃饭的时候也没説一声。
我默默陪着笑,听着他高低不平的江西口音,享受着远方的亲情。我只简单的告诉了他昨天祖坟祭奠和风水的看法,説没有听清那个刘家代表説的关于“皇帝敕封的”事,就想过来详细了解一些,想写一些关于家族传奇的故事。
老实的姐夫没有怀疑我的话,倒是听说我对家族历史感兴趣,也知道我平常喜欢乱写一点东西,就连连説好,説两家的故事真的是值得一写,还鼓励我可以到网上发表一下。
姐夫的开明态度是我所料不及的,他的话题一打开就滔滔不绝,这与我一直以来木讷内向的印象大相径庭。而堂姐就在厨房里一直叮叮当当的忙个不停,做着中午饭。
姐夫告诉我,他们的这个刘氏祖先是从萍乡那边迁移过来的,年纪轻轻就独立创业成家,寒窗苦读,中举做官,层层提拔,直到位居当朝大学士,死后被皇帝封为“奉直大夫”,他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姥姑母死后被封为老宜人。他们生前育有五个儿子,儿子们又共养育了二十个孙子,家族人丁兴旺,子孙个个争气,光是县官就有五个。
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家族传奇,我惊讶于我的姐夫家里竟有这样显赫的家族历史。趁着堂姐做饭的空档,我提议是否可以到他们的刘氏宗祠参观一下。姐夫欣然起身,带领我走进隔壁的祠堂。
祠堂和姐夫的楼房并列而立,白石灰粉刷的外墙在风雨的侵蚀下露出青砖的底子,门楣上方和大门两边的红色大字也已经斑驳脱落,但巨大浑厚的字体仍然透露出肃穆庄严。
深红厚重的大门虚掩着,用力的推开,门轴传来轻微而沉闷的转动声,像一个老年人苦难的呼吸着。
走进大门,门后两边竟然是堆得高高的花炮箱子!一边是码装好的成品,一边还散放着许多半成品,中间只留一条不宽的通道。走过花炮箱子,穿过祠堂前厅,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天心。密集的雨点从天心的上空落下,长满青苔的青砖显得潮湿而古朴。在天心的两边过道上,赫然散着五六个低着头悄无声息做花炮的中老年妇女!见我进来,一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一边手指不停的捻着一种叫“沙包”的小型玩具花炮。,在这种红火发展的经济大潮的冲级下,也不免被占用了看来即使再庄严的祖宗祠堂一席之地。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可能是在问姐夫我是谁。姐夫轻声解释説,这是我湖南来的小舅子,想来祠堂里拜望一下老姑爷呢!女人们便低下头去,紧张有序的忙着手里的活计。看来即使再庄严神圣的祖宗祠堂,在这种红火发展的经济大潮的冲级之下,也不免被占用了一袭之地。
目光穿过天心抬头望去,只见两根粗圆的立柱上方横挂着一块硕大的深色牌匾,上书“祖德流芳”四个大字,牌匾的后面还有一块同样质地的牌匾,写着“辉腾黎阁”,最后靠墙的地方也横挂着一块牌匾,面积稍小,写着“本源堂”三个鎏金大字。
从右边走过天心过道,站在祠堂的后厅中间抬头望去,两根大红立柱上写着一副繁体行书长联,右边是“宗功启秀五子念孙传家远”,左边是“祖德流芳一门两第继世长”。
我问姐夫,“一门两第”是不是一个家里出了两个进士及第?姐夫轻声解释説,是由于刘氏子孙众多,有人搬出去在另外一个地方发家置业,也建了一栋和这个祠堂一样尺寸的新祠堂,所以成为“一门两第”!祠堂的正中间摆着一条高大厚长的香案,香案后面呈阶梯形的摆放着祖宗牌位,层层叠叠,有七八层之多,越往后面,牌位越大,最后一层三块硕大的黑底金漆牌位靠墙而立,正中间一块最大,上书“彭城堂上历代高曾祖之位”,整体感觉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我拿起香案上整齐放着的贡香,点着了三根,插入香炉,有拿起三页黄纸点着,慢慢的等到几乎燃尽,在轻轻的弯腰扔在地上,深深的作了一揖,心里默默的祷念着向刘氏宗祠里的列祖列宗拜祭。
转过身来,发现两边的墙上用框式装饰了几块青色石板,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一边是介绍建祠修祠历史的文字,一边是捐款者的名字。
把祠堂介绍粗略的浏览了一遍,出得祠堂大门,走几步回到姐夫家里,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碗热气腾腾的菜肴。接过姐夫递过来的热米饭,坐下一看,五个菜里面竟然除了一个是大白菜以外,其余四个都是不同花样的肉!
我拍了拍圆圆的肚子説:“再吃肉我就要超过两百斤啦!”
堂姐笑眯眯的看着我説:“没事!没事!多吃点!”言语中充满了慈爱。

                二十六
三个人边吃边聊。我发现桌上的一角放着一叠印满字体的纸张,拿过一看,竟是一份捐款修祠的倡议书,落款的理事会的名单里,竟然排头就是姐夫的名字!
我问姐夫:“你也是家族理事会的成员?”在我的理解里,能进入一个大家族的理事会,应该都是一些老态龙钟德高望重的老年人,想姐夫这样的年轻一辈,怎么有能力去处理一些同族纠纷夫妻吵架之类的事呢。
姐夫笑着説:“不瞒你说,自从你姐嫁过来不久,我就当上了刘氏宗祠的理事长,总共当了12年,直到去年我才强行推掉,现在还是名誉理事长,家族里面所有的公益事情,我还都要参与处理一下!”
听着这个回答,我惊讶不已。可以想象,在姐夫成家立业几年后,就挑起了带领刘氏家族兴旺发达的重任,在所有族人的眼光里,这个应验着祖先遗言的年轻人应该具备这种与生俱来祖宗庇佑的能力。
我大概的看了一下倡议的内容,发现捐款理由里面有一条很有意思,大意是説修好祠堂将来可以考虑安放亡者骨灰,来顺应国家殡葬改革的要求。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观点竟然和我一年前曾在网络论坛里面提出的“国家实行火化后土葬的政策和直接土葬没有土地利用方面本质的区别,不过是垄断性的发死人财而已。国家应该鼓励寺庙祠堂积极参与到殡葬改革的行动中来,达到摒除土葬节约土地的最终目的”的观点几户相同相通。我开始对姐夫的思想和行为有点刮目相看了!
我问姐夫:“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姐夫笑着説:“我是农业大学簸箕系自学本科毕业的!”说罢哈哈大笑。
我也笑了,被这种质朴的民间幽默所感染的开心的笑了.
姐夫解释説:“我根本就没有读过多少书,你也知道,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能碰上什么好的读书机会!”这是句实在话,在那个动乱的时代,即使是像他们刘家这样世代书香门第的大家族,能够填饱肚子就是不错的啦。
我还是不解的问:“那你怎么知道去处理那些复杂又琐碎的家族事务呢?”
“平常多看多学啊!我书虽然读的不多,可一些做人的大道理是祖宗家训,还是要基本懂得的!”姐夫很欣慰的説:“更何况还有许多家族的老人会教你!”
看着我充满疑问的眼神,姐夫告诉我,自从他和堂姐结婚以后,家族里面一直对他的小家庭很重视,家族里面的老人也喜欢到他家来坐坐,聊一些家长里短,里面就包含了许多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直到几年后,当姐夫对整个家族的事务开始接触了解的时候,他就被推举为刘氏宗祠家族理事会的理事长。整个过程就像是三朝元老们在齐力辅佐以为年幼的君主。
姐夫不无感慨的説:“这20多年来,只说在我家坐过的老人就已经过世好几个了!”
我几乎有点被震惊了!惊奇的是姐夫的成长过程,更为吃惊的是整个刘氏家族对祖宗遗言那种深信不疑的氛围。即使已经到了21世纪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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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9-12-24 10:20

二十七
吃完午饭,雨仍然一直下个不停。我想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提出要姐夫冒雨带我去看看那座岳婿合墓的祖坟。
在姐夫的指引下,车子在雨中往桐木方向开去。一路上,姐夫向我讲叙着他们刘家的历史轶事。他说他们的太祖公当权的时候,在当地是威盛一时的,什么事情都要搞个赢的,搞不赢就打,打了人就叫身体最弱的第四个儿子去坐牢。但即使在牢房里,那个四叔公也是照吃照喝,家族里面吃什么牢房里面就吃什么,就连看守牢房的狱卒都享受同样的待遇,不为别的,讲得就是一个排场。
讲起这些的时候,姐夫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感。
可以想象,在一个家族里,有一个位居朝廷大学士的爷爷,五个儿子二十个孙子里面有五个县衙以上的官,在那个时代,那是何等荣耀的家族。更何况在死后还被当朝皇帝敕封为“奉直大夫”!
沿着公路车行几公里以后,拐进了一条仅够一辆车通过的水泥村道,随着弯曲的道路前行不久,姐夫指着农田对面雨中云雾弥漫的山坡説,这个地方叫凤形岭,坟墓就葬在那里。
直到车子不能再往前走,我们在一个没有粉刷的两层砖房前停下,打开雨伞,沿着房子旁边的小路朝山上走去。
山势比较陡,稍能辨别足迹的羊肠小道两边的冬茅草实在太茂盛,纷纷倒向路的中间,经过雨水临时后,人走在其中,鞋子和裤脚很快就湿淋淋的。
姐夫在前面边走边辨认方向,路边的树丛里不时出现一座座巨大的坟墓,都砌着高高的围挡和墓碑,装璜的很是气派。在停下来经过反复确认几次以后,姐夫指着一处在茅草里稍微现出一点瓷砖的地方,回过头来对我説:“就在那里!”
拨开几个茶树的树枝,钻过去,几步走过厚厚的茅草丛,赫然发现已经站在了一条高高的水泥沟的旁边,水泥沟似乎围着一个大大的茅草丛,不远的上方的长着一丛灌木,灌木下方是并列着的三块巨大的墓碑,下方不远处的茅草丛里可以看出一个彩色瓷砖装饰的门庭的顶部。
这个地方竟然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而我,就站在坟墓的墓沟边上!
我粗略的估计一下,光是中间这个长满冬笀草的巨型土堆就足有50个平方以上!
跟着姐夫跳下高高的水泥围挡,沿着坟沟,走到了坟墓的正前方的空地上,回过头来仔细的观察这这座坟墓。
虽然几乎全部被齐人深的冬茅草覆盖着,但仍然能够清楚的看出,这是一个经过精心装饰的巨型坟墓:高高的水泥围挡像围墙一样围着一个巨大的坟堆,围挡在坟墓的前方左右各形成一道门似的墙头,墙头上面各安放了一个大理石雕刻的小狮子,墙头外面被砌成了框式结构,两边嵌着一副对联,拨开覆盖的茅草,可以清楚的看到是大红色的字体,右边是“敬祖思先范”,左边是“护坟续远亲”。
走进护门,是一块十多个平方的空地,正前方就是两块并列的深色高大墓碑,几乎高过头顶。墓碑上都是用金色字体书写,左边墓碑上面横写龙凤呈祥四个大字,中间竖写着“高祖黄公**老大人之墓”。右边墓碑上面横写着“腾蛟起凤”,中间竖写着“高祖刘公**老大人之墓”。主墓碑上都刻着各自生平和后代子孙的名讳。墓碑两边还写着一副对联:“同眠福地,共启后人”。长长而干枯的茅草叶子从墓碑上方垂下来,有点像女孩子的刘海,在风雨中的吹抚下轻微的摆动。
我向姐夫要了三根烟,用手挡住山上的风雨,点着了,弯腰放在墓碑石檐下方没有被雨水打湿的地方,用伞遮住,尽量不让雨点飘过来。
姐夫也默默的站在我的旁边,注视着我的行动,我们就这样默默的站在祖坟前面,站在这山上的风雨里,用心祭拜着自己的祖先。
直到烟燃的差不多了,我才退后几步,一手撑着伞,深深的鞠了一躬。我没有下跪,实在是由于雨势太大,地上水流不止。但是我的心里已经深深的跪拜了下去。我的太祖公的尸骨是装殓后,从湖南浏阳迁到这里和女婿合葬的,已经沉睡在这异乡的山水见将近200年了!       
抬起头,望着这个比头还要高出许多长满茅草的土堆,我的心里真的有许多感触。
长眠在这异乡的山水之间,我的太祖公是否已经习惯?自家的子孙曾经有多少人来祭拜过,你是否感到过寂寞?我的心里有着太多的疑问,我需要怎么来解决?太祖公啊!您若在天有灵,在地有知,请赐予我智慧,让我解开心中的疑难?
可是,天地无声,只有雨一直在下个不停。
   
            二十八
 
沿着坟沟往上走,我站到了祖坟的上方。祖坟围挡上并列排着三块刻满碑文的墓志。中间一块是墓主人生平简介,两边的石块上刻着捐款修坟者的名字和金额,非常详实。
我掏出准备好的纸和笔,记录着墓志上一些重要的文字:
    墓志铭:
    高祖刘公讳**,字**,号**。广东迁萍始祖**公次子。十九岁立家创业****
公为清代大学士,知识渊博,才智超群,英明能干,精通阴阳地理。*****
为子孙虑,公订家规,振门风,耕读并举,重教育英,*****
公为人处世,正大光明,逢强不畏,遇弱同情,与人为善,见利让人,****德高望重,遐迩闻名。
    公配浏阳黄氏,育五子,衍二十孙,*****
    老外祖黄公**,字**,号**。****育五子,衍十七孙,****
  此为岳婿同墓,浏阳为母女公坟,安葬特殊,立意深远。两姓盟约,每年定期扫墓,相互做亲,持续两百多年。******
     
正文最下面记录着参与修坟的理事会人员名单和时间。而主碑文两边的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是捐款者的名字。
      我一边抄写,姐夫一边在旁边解说。他说他们的高祖公是个有能力的奇才,他从小勤奋好学,喜欢研究古籍,对阴阳地理之类的高深知识无师自通,十九岁的时候,自己带着干粮等生活用品,爬山涉水,踏遍江西横岐山脉,跨越上百公里的距离,从萍乡一直找到上栗市的小里湾,发现这里山清水秀,有田有水,是个发家置业的好地方。于是就立志在此安家。才有了后来的刘氏家族的兴旺发达
    我并没有顺着姐夫的思路去想,而是问着一些奇怪的问题:“这座坟墓的地方是你高祖公自己定的吗?”
    姐夫怔怔地望着我,喏嗫着回答不上来:“没听老一辈讲过,可能是后人定的吧! 我只听说当时家族里面的事都是他的大儿子总管!”
  我又问:“按墓碑上的说法,现在每年还有互相扫墓吗?”
  姐夫回答説:“以前怎么走往的我不是很清楚。还是我结婚前后的那几年互相来往过,现在已经没有互相来往了!”
    我不解的望了姐夫一眼,姐夫解释説:“每次来往都是几桌人吃饭,双方都不怎么想接待了。”
    “不知道你们那边的扫墓规模怎么样?我们这里每年清明扫墓的时候都是很多人的!”姐夫反过来问我。我根本无从答复,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去那些祖坟前祭拜过。这些事一直都是父亲他们在操持。
    姐夫见我没有回答,继续接着説:“虽然这个地方的住户都是外姓,但这座坟在当地是很有名气的!我们每年来扫墓砍山,都不要带工具来。看到我们来了很多人,附近的住户都会拿出自家的锄头镰刀什么的送过来!”
    我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幼稚的问题:“为什么呢?”
  姐夫瞟了我一眼,有点自豪的説:“有名气啊!大家都想沾点福气啊!”
“以前我们来砍山扫墓的时候,每年都要做满满一担的艾草粑粑”姐夫一边説,一边做着挑担的手势,“现在这些年不想麻烦了,就买几十斤糖果!”
    “为什么呢?”我再次问出了幼稚的问题,连我自己说出以后都觉得后悔。
    “分给来观看的村民和小孩啊,还有那些送工具来的老乡啊! 叫他们以后多照顾一下,放牛放羊的时候不要到坟堆上面去吃草!你不知道,每年只要鞭炮一响,附近的大人小孩几乎都会来。糖果要是发不过来,就会往天上山上扔,大家自己去找。谁找的多谁的运气就好。”姐夫讲得时侯,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想象了一下一大群人满山遍野在草丛里找糖果的盛大场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边抄边问:“你说为什么你的祖婆婆要留言死后要葬回老家?”
姐夫想都没想就説:“她那么小出来,缺少母爱,想回到母亲
的身边咯!”
“那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父亲葬在这么远的地方,而不让父母亲
合葬在一起呢?”我连续的发问。我心里知道,我的家族里甚至
有人曾经提出要把太祖公的遗骨葬回浏阳去,不让刘家在沾黄家
的“福分”。
  “可能就是为了相互扫墓吧!”姐夫的语气有点飘忽不定。
我于是不再说话,抄写完毕,我费力的爬上高高的围挡,站
在祖坟的正后方位置,顺着祖坟的朝向,向远处眺望。
  山脚下是稀稀落落的民房,可能是由于江西的风俗不同,这里的房子外墙基本上都没有装修,裸露出红色的砖体,显得古朴而简陋。对面的一个左低右高的斜山坡上,杂乱的建了许多低矮的工棚,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规模不小小的花炮厂。两座山之间是长条形的农田,出了有一排电杆穿过之外和一口面积不大的池塘外,远远的可以看到池塘边上围在一起看宰牛之外,基本上没有特别之处。往左边看去,视线比较模糊的看到远处的公路和路上偶尔开过的汽车。右边则是一直通向群山之中的农田,形成一个狭长的山谷。
      我约莫着估计了一下,要是按照伯父的风水观点,这里的地形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高明之处和独特风景。
难道是我所在的这座山有什么独特的地形,真的向一个展翅欲飞的凤凰? 我回过头去,抬头看了看并不是很高的山峰,却由于下雨的原因,山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出了满眼茂盛的冬茅草和一些灌木茶树之外,什么都无法看清。
看了一眼姐夫有点焦急的样子。我只得放弃其他的想法,和
姐夫一道下山。返回的路上,姐夫又给我讲了一些关于他们家族的奇闻轶事。
    车一直开到祠堂门口,雨没有停过。堂姐早就出门做事去了,姐夫反复的要我留下再玩一下,吃了晚饭再走。我知道姐夫其实是很忙的,我的不请自来已经打扰到他的工作了。于是决意返回。
在车子就要转过屋角的一霎那,我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姐夫还站在有点破旧的祠堂门口向我挥手。堂口右侧的一棵古老的桑树几乎弯腰要倒在地上,几个巨大的枝桠上面都已经干枯,只有其中一个树干上面还顽强的长着一根新枝,桑树叶在冬雨里已经零落殆尽。
我觉的眼眶有点发痒。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加大油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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