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 黄夏年:太虚大师与欧阳竟无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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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05-14 12:36

0 黄夏年:太虚大师与欧阳竟无的一段往事

太虚大师代表的是武昌佛学院系统。居士欧阳竟无代表的是支那内学院系统。但是太虚和欧阳两人都曾受学于只精舍杨仁山大师的门下,两人又为同学,所以武昌佛学院和支那内学院在学统上是有关系的。不过,太虚大师的佛学则更多的还是得益于佛门大师歧昌、寄禅、道阶、谛贤、华山等尊宿。

杨仁山是在比较儒、释、道各家学说后,多次阅读《大乘起信论》,才“始知佛法之深妙,统摄诸教而无疑也”。他自述:“鄙人初学佛法,私淑莲池、憨山,推而上之,宗贤首、清凉,再溯其源,则宗马鸣、龙树。此二菩萨,释迦遗教中之大导师也。西天东土,教律禅净,莫不宗之。遵其轨则,教授学徒,决不误人”。所以他要“建立马鸣宗,以《大乘起信论》为本,依《大宗地玄文本论》 中五位判教,总括释迦如来大法,无欠无余,诚救补偏之要道也”。


太虚和欧阳都跟随杨仁山学习,但是他们之间后来有了学术的分歧,这个分歧就是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佛学义理的理解而造成的,其中主要是在对《大乘起信论》的理解和法相唯识是一还是二等问题上。


杨仁山去世后,欧阳竟无全面主持金陵刻经处的工作,同时也致力于佛学的研究,金陵刻经处后来之所以能在全国学者中产生重大的影响,就是在欧阳时代开始的。欧阳竟无弘传的是佛教唯识学,这在当时中国佛学界是最时髦的学问。印顺法师曾经总结这段时期的佛学特点时指出:“清末民初,佚失了的唐代的唯识章疏,一一流回我国,唯识学才开始了一种复兴的机运。.这主要是南欧(南京支那内学院欧阳渐系)、北韩(北平三时学会韩清净系)的功绩,二梁(梁启超与梁漱溟)也给予很大影响,唯识学才引起了当时学界的重视。然在传统的中国佛教界(台、贤、禅、净),影响是并不太大的。”


遗憾的是欧阳研究唯识学的活动并没有贯彻杨仁山弘扬《大乘起信论》的思想,他在研究唯识的过程中发现《起信论》所说的遍于一切的真如是有遮有漏的,并不是具有种子义的本体。《起信论》说真如受薰缘起万法,既然是种子本体就不可能受薰习的影响,所以真如只是具有表层的意义,不是本体的东西。 “古今人多昧此解,直视真如二字为表,益以之说,遂至颠倒支离莫辨所以,吁可哀也!”欧阳还认为,《起信论》的过失除了薰习之义以外,还在于它没有一个超越的正智无漏种子,佛经说,有分别的是“识”,五分别的是 “智”,“识” 是到处存在(遍计所执),“智” 是最圆满的最高存在 (圆成实性), 《起信论》说“真如自能离染成净”,这不是说真如就是正智吗,既失去了本体,又失去了他的力用,“反观《起信论》家所谈,非错解之甚乎?”很明显,这是违背唯识学经典所说的“万法唯识”的义理,”所以‘《起信》立说之不尽当也又如此;凡善求佛法者自宜慎加拣择,明其是非。然而千余年来、奉为至宝,末流议论,鱼目混珠,惑人已久,此诚不可不一辨也。”


欧阳先生的弟子王恩洋先生发挥了乃师的思想,发表《大乘起信论料简》,直斥《大乘起信论》是一部“外道论,非佛法也。”他说:“盖《起信论》一派思想之笼盖佛教已千余年矣。在昔窥基大师、慧沼大师师弟曾力辨似教之非,唐已后更无继者。故使法相唯识之真义无人见闻。今更益以学说进化之论,使圣言皆成假托,为害滋甚。吾为此惧,作《起信论料简》,以简别伪义。根据性相两家之言,成立缘生法性之理,然后比较同异,核其是非,使知《起信论》立义之违反缘生法性唯识者昭明若是,如《金七十论》等,决非佛教论也。””《大乘起信论料简》正文开篇亦云:“无明彰,正智隐,似教兴,大法替,世界有沉陆之忧,慧日无烛幽之望,自昔衔悲,都慧喜诤,痴迷苟警,借妄何辞。南无佛法僧,敬礼性相轮,拔众出污泥,精简《起信论》。”所以《起信论》是“附法外道”所做,是“出于梁、陈小儿之作。”另一位弟子吕澂则从考据学上指出《大乘起信论》是对魏译《楞伽经》的摹仿和曲解,认为由于《楞伽经》本身就有不少错误,所以《大乘起信论》只能是错上加错。与此同时,梁启超也发表文章,主张《起信论》是中国僧人的著作,非印度马鸣大师所做。欧阳和梁启超两人的观点,都从不同的方面否定了《起信论》的真实性。


《大乘起信论》,是一部强调修学大乘,增强大乘信心的经典,如果它是伪经,则对修行者来说,当然不能生起大乘信心,这就有否定大乘佛教的嫌疑了。对如此重要的大乘经典,作为大乘僧人太虚大师,肯定要站出来反对欧阳和梁启超的观点,以维护大乘佛教的权威。大师以武昌佛学院为基地,编集《大乘起信论研究》,刻隋慧远《起信论疏》,阐明《起信》从古到今一直为大乘信徒信仰,还为《起信论研究》作序,“衡以纯正之论辨,不无故意曲解敌论之嫌。”


太虚大师指出,“加以古德据《起信》而将唯识判为大乘权教,遂致千年来之学佛者,对于唯识无造极之研究。今欲导之壹志专究,须先将蔽在人人目前之起信辟除,亦势之必然者也。”针对欧阳的观点,太虚大师说,依托最高的圆成实自性立言设教,唯立无破,显现了圆满的果地境界,可以让人生起信心,证得远离一切,这就是真如的特点。“而唯识是以强调依他起性为主,只看到了真如不变不动的唯一性。真如一宗则以强调圆成实性为主,其余的有为无漏和离执遍计皆归人其内,圆成实复再归到真如。因此从这个意义来讲,“《起信论》以世出世间一切法皆不离心,故就心建言,实无异就一切法建言也。一切法共通之本体,则真如也,即所谓大乘体。”作为一切法的共通体——真如有不灭的自体相,也即是无漏的种子,由此而来的生信善因果之功能,是真如的力用。唯识学的阿赖耶识的特点是既有真如的不离不灭的无漏种子,生起善信,又有可离可灭的有漏种子,生起无明,故古代将它译为“生灭不生灭和合尔”。真如的本体是有净染两方面的,在生灭变化运动中来说真如体的不离不灭的净相是真如。杂染相不是圆成实性,属于遍计所执和依他起,是无明或念。“这就是“此《起信论》所以有“无明熏真如,真如熏无明”之说也。”“真如宗与唯识宗的区别是:“唯识宗以扩大依他起故,只以诸法之全体名真如,而真如宗时兼净相净用统名真如;此于真如一名所诠义有宽狭,一也。唯识宗于熏习,专以言因缘;真如宗于熏习,亦兼所缘、等无间、增上之三缘以言,二也。明此,……二者各宗一义而说,不相为例,故不相妨。’’太虚最后指出:“唯识宗乃依用而显体,故唯许心之本净性是空理所显真如,或心之自证体非烦恼名本净。若真如宗则依体而彰用,故言:‘以有真如法故有于无明’;‘是心从本以来自性清净而有无明(应如此断句,不应于自性清净句下断句)。其所言之自性清净,固指即心之真如体,而亦兼指真如体不可离断之净相用也。此净相用从来未起现行,故仅为无始法尔所具之无漏种子。所言从本以来自性清净,不但言真如,而亦兼言本具无漏智种子其内。然此心不但从本以来自性清净,亦从本以来而有无明。为无明染而有染心,则无始有漏种子恒起现行而成诸杂染法也。虽有染心而常恒不变,则虽有漏现行,而真如体及无始无漏种不以之变失也。此在真如宗之圣教,无不如是说者。……此诸圣教可诽拨者,则摄一切法归无为主之真如宗经论,应皆可诽拨之!故今于此,不得不力辨其非也!”


太虚大师认为,这些判《起信论》是伪的人,“鲜有曾用精审博考之研究,由砉然;悬—解佛法谛理然后信受奉行者。大都人云亦云,就流通之一二经论,约略涉览,辄模糊影响以谈修证。夫于教理既未有深造自诣之信解,遂遽事行果而欲求其无所迷谬,其何可得乎?此梁君所以撷录日人疑辩之余绪,取今时学佛者所通依之《起信论》以深锥而痛札之。纵笔;所至,且牵及一切大小乘三藏,使囫囵吞枣之学佛者流,从无疑以生疑;因疑深究,庶几高阁之宝藏至教,皆浸入学佛之心海,乃能确解而坚信耳!”太虚又作《评(梁启超)大乘起信论考证》,批评梁启超用西洋进化论观念治佛学,“而东洋人之道术,则皆从内心熏修印证得来;又不然者,则从遗言索隐阐幽得来。故与西洋人学术进化之历程适相反对,而佛学尤甚焉!用西洋学术进化论以律东洋其余之道术,已方枘圆凿,格格不入,况可以之治佛学乎!”“所以“要之,以佛;学言,得十百人能从遗言索隐阐幽,不如有一人向内—心熏修印证。一朝证彻心源,则剖一微尘出大干经卷,一切佛法皆湛心海。应机施教,流衍无尽,一切名句文皆飞空绝迹,犹神龙之变化无方。否则,……只窜绕于一切世间从其本际展转传来,想自分别共所成立之名相中而已!”“吾以之哀日本人、西洋人治佛学者,丧本逐未,背内合外,愈趋愈远,愈说愈枝,愈走愈凌,愈钻愈晦,不图吾国人乃亦竞投入此迷网耶?”


现在的很多学者对这场争论已经写过不少文章,有的文章将这场争论描写得非常对立和激烈,甚至提高到僧俗两界争地位或者互相贬低的非此即彼之斗争。无可置疑这是一场非常有影响的论争,但是它并不是一场誓不两立的斗争,仍然是一次正常的学术活动的争论,本次活动的主要参与者王恩洋先生事后;曾撰文,对这场争论定位为:“法海腾波,潮音竟响,打破千余年之沉寂,真为佛学界三十年来之一大事。非两院对立,安能有如断立破盛举耶。”“余以为佛法在现日之兴起,—两院皆有利。互相争论,本为展转增益,可以收切蹉砥励之功。然过度争论,则亦易起情绪上失调,仍非法事之幸也。”事实上,发生这场争论后,;内学院与佛学院两家虽然还有不断的学术论争,但是并没有真正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内学院因财政紧张,办的刊物《内学》停刊,后出的学术论文都刊在太虚法师主编的《海潮音》月刊上。特别是在蜀院以后,汉藏教理院与内学院曾经共同开会,讨论残后佛教重建的问题。王恩洋先生曾经屡次受太虚法师之请到汉藏教理院作演讲。太虚法师撰写《法相学概论》王恩洋先生作序,称“爰有太虚法师,法门人杰,学贯东西,大愿精勤,说法无倦。近讲《法相唯识学概论》,详稽内外,义尽始终,明辩玄思,缜密无比。而于西洋唯心诸论所以不能成立,及法相唯识学至极成立之故,言之弥为郑重周详,都无遗义,诚足以引摄群机,咸归正理,显扬圣教,克宏伟业也。书成嘱为序,洋以浅学,奚赞幽深?只以景慕欣喜之余,用书所怀,以祝大法之由是宏通云尔。”


《大乘起信论》的争论对后世的影响很大,以至于成为20世纪佛学的重要学术问题之一,并且由此而拓展出一些其它的中国佛教思想理论基本概念之讨论,加深了佛教界和学术界对中国佛教思想;特性的认识。 “太虚和欧阳两位师兄弟之间的学术论争,不仅成为两大学术系统的各自的风格与特点,自然也会影响到后来弟子的研究身上,不可避免地在以后的学术研究活动中发生碰撞交锋与圆融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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